汉世迷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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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悖张狂小人得志 荡乾坤千里取义(一)

    正当阿摩丽和张望之两人对这来自于地下没有预兆的危险凝神以待时,只见院子角落里一个一人多高的草垛堆晃了两下,紧接着伴随几块草垛散开跌落在地,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

    阿摩丽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等到看清此人的相貌后,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哲古塔大叔?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哲古塔一边将手指搭在嘴唇上示意阿摩丽放低声音,一边向两人招手并小声说道,“跟我来,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说完,人已经再次钻进草垛堆中,不见了踪影。

    张望之虽然没见过哲古塔,但早就听刘病已和阿摩丽多次提起过此人,要不是他一家人收留和保护刘病已,恐怕现在的大汉皇帝早在几年前困顿于车师时就埋骨于这片异域荒漠了。

    阿摩丽见是哲古塔,一颗心由警戒变成了惊喜,急忙领着张望之学着哲古塔的样子也钻进了草垛堆中。

    这石屋原来的主人或是出于躲避兵祸的目的,将地下一层修建得极为隐秘,另有一条暗道直通于院子角落,暗道入口就隐匿在这堆草垛之中,人从地道中出入完全可以不必经过地上的屋子,也就不易为人所发觉。

    三人顺着一条梯子下到地下鱼贯而行,穿过一道石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从方位上看正是那石屋下面的地下室。

    这地下避难所虽然看起来异常简陋,四周墙壁不是裸露在外的地下青岩就是颜色黝黑的泥土,但却十分宽阔,似乎比张望之所到过的地上那层屋子的面积还要大上许多。

    正当阿摩丽要开口向走在前面的哲古塔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叫喊声乍响,似乎瞬间便把她带回到了一年前那些过往的日日夜夜中,这发出呼唤的人正是阿摩丽的贴身女伴依古娜。

    见到依古娜一家人一个不少全都栖身于此,阿摩丽大感惊讶,然而伴随着屋子角落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却使她感到一阵晕眩,仿佛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个人面色有些苍白憔悴却不掩英气勃发的风采,正是那个让阿摩丽最为牵挂焦虑的兄长,车师太子军宿。

    原来,匈奴右贤王屠耆堂受到乌贵怂恿和出让国土的诱惑,以防卫大汉细作往来乌孙为由,将边境线上右骨都侯铁伐连树所督率的那两千多人的部队向南迁移至车师境内,直到距离双河城将将五十里的地方才停止行军,修筑要塞工事,驻扎了下来。

    车师王涅乌帕和太子军宿虽然明明知道是乌贵在暗中捣鬼,却是毫无办法。

    先不论就在车师的西北方向还屯聚有多达几万人的匈奴精锐骑兵,就算是这两千多人的小股铁骑,也足够让车师这个弹丸小国喝上一壶的了。

    无奈之下,军宿只得告辞父王,准备前往焉耆,寻求焉耆王遮莫和母家亲族的援助,寄希望于昭告西域诸国之后,能成立一支联军共同声讨公然入侵车师的匈奴军队。

    然而正当军宿心急火燎地向西面焉耆国的方向赶路时,却遭遇到了乌贵早已埋伏好专为拦截他的一支劲旅。

    这一小撮人马虽然只有二三十人,但却全部都是乌贵平日里最为信任的心腹爪牙,且各个身强力壮弓马娴熟,这些人奉了乌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死命令,见到军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有护卫,更像是不要命一般向他冲杀了过来。

    军宿陡遇强敌,不禁暗骂自己大意,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只得硬起头皮仓促应战,同时暗中寻找敌人阵型中的空隙,准备夺路而逃。

    乌贵早已料到,匈奴铁骑进驻车师之后,军宿必然要西去焉耆求援避祸。

    这二三十人是他精挑细选的强悍凶恶之徒,有了上次在焉耆被军宿死里逃生的教训之后,乌贵怎能大意,特意嘱咐这些武士,不管军宿反不反抗,第一要务就是先击毙了他,以免夜长梦多,又为他人所救。

    所以这些亡命之徒一上来就像凶神恶煞一般,挥舞着长矛短刀不由分说直取军宿的性命。

    军宿本就势单力孤,怎经得住人多势众且各个身手矫健的敌人围追堵截,渐渐人和马匹都力有不支,随后便被一个为首的凶徒追上。

    眼看着那人手起刀落,就算劈不中正在马背上心慌意乱的军宿,刀势一沉,将军宿胯下坐骑正在奋力驰骋的后腿斩断也是轻而易举的。

    只要军宿失去了战马,更是如待宰羔羊一般,无非是束手就擒或是拼力战死沙场,绝无第三条路可以走了。

    正在危急时刻,只听不远处一百米开外响起一声断喝。

    一个车师年轻人骑在马上手持长弓,那长弓的弓弦还在兀自抖动不停,一支带着寒光的箭矢仿若惊天游龙发出可怕的呜鸣声已经洞穿了凶徒首领的脖颈。

    那凶徒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一歪,手中的长刀并没有劈中任何东西,反而由于没有了人把持,循着惯性深深地没入了沙地之中。

    他的身子倒栽下去却因为脚被马镫缠住,被还在疾驰的马匹一直拖行着,脖颈处汩汩冒出的鲜血随着坐骑行进的轨迹留下一条暗红色的血带。

    那些还在冒着热气的鲜血一经流出就马上渗入到疏松的沙土中,变得模糊而诡异,让人看了更加触目惊心。

    见到首领被人射杀,虽然让其余众凶徒为之气沮,但沙地之中鲜血被太阳炙烤蒸腾而起的血腥杀气让他们无视死亡的威胁,再加上乌贵允诺擒杀军宿之后的巨赏更让人利令智昏,纷纷大声呼号着更加凶狠地杀向军宿。

    面对敌人疯狂的反扑,刚刚逃过一劫的军宿反而镇定了下来,反正大不了也是一死,与其畏畏缩缩地苟活,还不如壮壮烈烈地拼杀一番。

    于是他拔出腰间佩刀,义无反顾冲向蜂拥而至的凶徒。

    正在军宿浴血奋战时,那距离战场并不太远的车师年轻族人也是气定神闲,拔箭搭弓拉弦放手一气呵成,一支支羽箭像长了眼睛一般激射向围在军宿身边的恶徒。

    转瞬之间,已有七八人丧生于那宛如后羿传人的神箭手的箭下。

    其余凶徒虽然贪图富贵,但说不定下一支那仿佛带有地狱诅咒的箭矢就会射向自己,还是保命要紧,不由自主萌生了惧意并纷纷调转马头向着远离那年轻射手的方向逃去。

    这救了军宿一命箭术出众的年轻人正是提力汉。

    自从一年前阿摩丽随着汉使董洪熙一行人离开车师之后,依古娜便回到家中日日与兄长放牧,除了偶尔会想起刘玉亭和阿摩丽之外,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这一天,恰好两人放牧至此地,见到太子军宿遭遇险情,提力汉当然义不容辞出手相救。

    军宿赶过来拜谢提力汉的救命大恩之后,刚要继续向焉耆赶路,却突然想起这提力汉是每年车师春赛的冠军,国人差不多都认得他,更别提刚才那些亡命之徒了。

    自己一拍屁股走了倒是一身轻松,可那些逃走的凶徒必定正在前往王宫向乌贵报告的路上,一旦得知是提力汉救了自己,那心胸狭窄的乌贵岂能善罢甘休,最后闹得不好有可能提力汉的家人都会因为此事被连累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军宿急忙和兄妹二人一起往哲古塔家中赶去,连正在吃草的牲畜都顾不上了。

    哲古塔听说情况紧急,赶忙要收拾行装跟随军宿一起逃亡焉耆,但依古娜的阿母却是上了年纪,又常年在屋里操持家务,哪里经受得住快马飞驰的颠簸之苦,走得慢了必定会被乌贵另外派出的爪牙追上。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军宿猛然想起自从阿摩丽走后,双河城中的那所隐秘宅院一直闲置着,也许今后城中的巡查会越来越严密,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令敌人料想不到,反而成为了最安全的地方。

    想明白此节的军宿带着哲古塔一家人,来不及收拾生活用具,便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躲进了城中老宅。

    好在石屋中有地下室可以藏匿,又有暗道可以直通院子之中,进出自如且十分隐蔽,从外面丝毫也看不出来有人正居住于此。

    军宿安顿好了众人,准备再次上路前赴焉耆,却被提力汉所劝阻。

    众人都知道以乌贵的阴险狡诈,若是知晓了军宿还活在世间必定不会轻易罢手,西去焉耆的路上甚至是哲古塔在郊外的家中必定被布满了眼线,只要军宿等人一出现,那就再也插翅难逃了。

    只有等到风声过了,乌贵放松了警惕,众人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就这样,军宿和哲古塔一家人只得暂时藏身于双河城中,由于行事小心再加上石屋位置偏僻,却也一直平安无事。

    正当阿摩丽沉浸在与兄长、哲古塔一家人意外重逢的喜悦中时,却听到张望之大声惊呼“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