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面带惊喜和钦佩之色，一双俏目由于兴奋而变得神采奕奕。

    然而正在盘算逃生细节的霜儿却不能如她一样天真烂漫，依然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你也不用这么高兴，其实我想到的这个主意并不稳妥，实际上还要冒很大的风险。这地下暗河如此宽阔，可是到了洞穴尽头的出水口时却陡然收窄，这么大的水量全部积聚于此左冲右突，积年累月下来必定已经在河水下面另外寻找到了突破口得以宣泄。否则等到雨季汛期时，水量突然猛增，河道里面的水越积越多，排不出去，那这山洞里还不变成了一片汪洋。但是我看到河滩陆地上有大量动物和人类骸骨以及巫祷器物，虽然摆放有些凌乱，却并没有被大水冲过的迹象，更不用说骸骨质轻，如果真地有流水冲击，早就被带到河道中被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哪能像现在这般随处堆放。所以在这山洞里的河道尽头处，也就是这岩壁下方的水面下，很可能早已经有了其他河道支流，只是不知道这些支流通向何处。我刚才用手拍击岩壁，就是想听听岩壁外面到底有没有回响声，结果真地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声音，如果我没判断错，这岩壁就算再厚，外面肯定也是空的，必然另有其他洞穴通过地下暗河和我们现在所在的山洞相连。”

    “噢！我知道了，你是想进入水中，通过水下暗流的流动将我们带到另一个洞窟中，这样我们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只是……”那少女明白了霜儿的意思，但是看了一眼旁边让人望而生畏的漩涡激浪，却不禁心生寒意。

    “是啊，虽然这办法听着还算可行，但是谁也不知道水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可能里面的暗流将我带到更深的地下世界中，从此与世隔绝尸骨无存，也有可能水道过长还没找到出口就溺死于水中，或者还有可能这水下真地伺服着什么怪兽，正等着我送上门去呢……”霜儿说到这里，却突然想起了张望之，甜蜜和痛苦顿时同时涌上心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不行，太过冒险了，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那少女看到霜儿脸上流露出的复杂表情，当然不知道她是想起了情人的缘故，还以为她害怕了。

    “来不及了，只要天色一明，广陵王就会知道此事，派侍卫前来捉拿于我，与其被他擒住去投喂野兽，还不如冒险一搏，闯出一条生路来。”霜儿看到那少女一脸惊恐的样子，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刚刚还五味杂陈的心里顿时涌入了一股暖流。

    “哎呀！你都看过人家的……反正你要是真地出了什么意外，我也绝不独活，”虽然自身难保，但那少女早就将一颗芳心暗许霜儿了，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心上人不要冒险，正在急得直跺脚间，却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与其去撞大运，还不如我假意答应了广陵王的要求，为他作法害人。但条件就是得把你留在身边，我一边敷衍着他们，咱们再一边慢慢想办法逃走，却要比你这个计划稳妥多了。”

    少女虽然是汉人，但显然是自小生长在苗疆蛮域，接触的全都是直来直去没有半点心眼的苗人，对于大汉权贵之间的人心险恶和残酷狡诈是一点也不懂。

    “你能为我去做一件你一直不愿意做的事情，将心比心，我也可以为你豁出去性命，但你这样做非但不能挽救你我所面临的绝境，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还不了解广陵王，他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不会被人胁迫，你要提出条件可以，他可能眼也不眨就将咱们两人立刻投喂了野兽，反倒把你拉下了水。你不用和我一同冒险，我若是就此死了也就算了，若是侥幸没死找到了生路，过不了几天我就想办法前来救你，你就放心吧。”霜儿当然没忍心告诉那少女，不管她最终为不为广陵王去作法害人，只要没人搭救，绝不会再有存活下去的希望了。

    阴险毒辣的广陵王怎么会让一个洞悉了他巫蛊诅咒天子逆谋的人再重见天日呢。

    两人商讨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可以摆脱困境切实可行的好办法。

    望着河水中那几个黑幽幽仿佛正在等待吞噬灵魂的巨大漩涡，两个少女都沉默不语了。

    霜儿知道再这么等下去，说不定自己就再也没有跳下去的勇气了，于是便毅然说道：“我走了，是生是死就听天由命吧。”

    说完，霜儿已经大踏步走到河岸边，一个纵身就向那闪着诡异波澜如地狱深渊一般的河水中跳了下去。

    只是就在霜儿还没完全腾空跃起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牢牢抱住了，同时耳边响起那少女“生死相依”的呼喊声，然后便听到她们同时跌落到水中的噗通声。

    入水后霜儿的第一反应本是想托起那少女将她送到岸上的安全地带，只是这水下乱流的强劲紊乱程度实在是超乎了人类的想象，两人在陆地上只是看到了它诡异掠动的表象，真正身处于其中时才意识到了它背后所隐藏的凶残霸道的力量。

    才只一瞬间，两人就被迫飘离了原来的位置，被激流推涌到了河道中心。

    此时霜儿只有紧紧拉住那少女的手，防止两人被这肆虐的地下暴君所撕裂开来。

    水面上有嶙峋怪石压迫，两人只能在水下闭着气等待机会，唯一的感觉就是身体有如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怪兽一直推送着一般，丝毫也不能抵抗，就这样任其为所欲为，随着它的方向逐流前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霜儿和那少女都感觉到了胸口憋闷，正当她们想要浮到水面上换气时，却突然感觉到来自身体另外一侧的一股强大暗流将她们斜着推开，挣脱了原本那只怪兽的掌控。

    然而这刚刚成为了她们命运主宰的新主人却是更加不怀好意，用它强有力的臂膀将两个少女死死地按压在水下，不能挣扎上浮。

    随着时间推移，眼看着这股暗流的劲道不像刚才那般强大了，霜儿感觉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升上水面时，却突然发现手中所紧攥的那少女的手似乎已经失去了握力，软塌塌地就像是一团没有生命失去弹力的海绵。

    霜儿此时也顾不上用力去向下蹬水急于浮出水面了，赶忙抱过那少女查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只见那少女双目紧闭，嘴巴却微微张开，水流正在像恶魔一样拼命地向里面钻入，显然是她肺中气体不足以支撑，无法呼吸已经到了垂死边缘。

    霜儿此刻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但是救人要紧，只能一边向水面继续攀升，一边将嘴紧紧贴在那少女已经有些发乌的嘴唇上，防止河水灌入，同时将胸腔内的最后一丝气息输入到少女口中以挽救她岌岌可危的生命。

    然而就在霜儿以为马上就要到达水面上方，可以换一口气时，却陡然发现这河水竟然在自己刚才抢救少女生命时不知不觉间暴涨了不知道多少倍。

    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的霜儿开始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就在死神挥舞着尖利的剑锋即将要撕裂开她的身体时，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霜儿随着这水流的推搡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那少女的手，她仿佛在水波荡漾中看到了阿翁阿母早已经在记忆中变得有些模糊的脸，看到了张望之焦急殷切却又无可奈何的目光，也看到了外祖父伤心欲绝的泪水。

    终于一切都再次归于寂静，没有了地下洞穴中的彷徨失措，也没有了暗河激流中的恐惧无助，世界一如万物生命刚刚降临时的纯净无暇。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霜儿的意识仿佛受到这了这份静谧安详的感召，开始渐渐复苏了，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与阳世相隔两极了，只能努力睁开眼睛试图看情周围的状况再做出准确判断。

    然而刚刚睁开眼睛的霜儿却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空间只是一片触摸不到边际的无尽黑暗，睁开与闭上眼睛所感知的世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唯一能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转动的就是耳朵还能听到淙淙的流水声，这多多少少让霜儿正在跌入谷底的心有了一些慰籍。

    就在她努力回忆自己怎么来到现在这个世界中的时候，霜儿身体的知觉也渐渐恢复了正常，除了感觉到被水浸湿的衣服紧紧包裹着自己之外，似乎还有一个软乎乎且温暖潮湿的物体正趴在自己的身体上。

    这种感觉让本来就极其沮丧的霜儿惊慌失措，她本想下意识地将那个不属于自己身体的物体推开，但发现自己的双手连同手臂就有如处于无助梦魇之中一般卯足了力气却丝毫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