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为仗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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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五二章:文茵配虎女,六策安家国(2)

    她抚摸了棺木一会,忽而转过身来,对萧思君道:“阿文,我求你一件事情。”

    萧思君本来因为未能救回陈宁而颇为自责,此时听了岳邦媛的话,立刻躬身道:“郡主请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岳邦媛看向怀中的孩子,她虽然在大路中间受了这几日的苦。但这孩子却被念婙芸照顾的周到,此时正在岳邦媛怀中睡得香甜。她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转过头来对萧思君正色道:“我想你收这孩子为徒,可以吗?”

    萧思君问:“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岳邦媛道:“野清没有给她取名字,甚至没见过她一眼,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文茵。”说着将孩子递到萧思君面前。

    萧思君点点头,接过了孩子道:“好,从此刻起,陈文茵入我真武门萧思君门下。”

    岳邦媛缓缓点头:“多谢。”

    萧思君刚要说话,岳邦媛却道:“我未出月子,不便入宫,你带着这孩子进宫去见皇兄,他一定早就想见这孩子了。”

    萧思君点点头,抱起孩子重新上马,与大队人马一同进宫面圣。

    此时皇宫中也是白幡黑绸遍布,往来护卫个个戴孝,见到陈宁的棺木都赶紧分列两侧,跪拜垂首。

    众人来至大庆殿前,得诏而入,众将士将陈宁棺木一同抬入大殿之中。

    皇上坐在殿上,见棺木抬来,忽然冲下龙椅,就连一只鞋掉了也全然不顾。

    他一把扑在陈宁的棺木上,痛哭流涕,大喊着:“野清啊,野清,你怎么走了!你走了,这偃月的江山,这天下的黎民可怎么办啊!”

    他哭得真切不已,让殿上其他人听了也呜呜哭出来,唯独萧思君越听他哭得真切,心下越是恨他。

    皇上身边的太监急匆匆走过来,低声道:“陛下节哀,保重龙体啊。”

    皇上一脚将那太监踹翻在地,大喊着:“野清走了,朕节什么哀,真恨不得死的是朕,活下来的是野清!”

    众臣赶紧俯伏在地,山呼:“陛下节哀,龙体为重。”

    皇上又哭喊了一阵,这才让两个太监搀扶回了龙椅。待皇上气息渐缓,柳文禀报:“微臣整理陈元帅遗物时,见有一表,写明要上呈吾皇,今日带来,呈交陛下御前。”

    一个太监下来收下柳文呈上的卷轴,放在了皇上面前,皇上将之放在一旁,哭道:“今日朕心中难过,什么也不想看了,等朕回去再说吧。”

    柳怀阁出列拜道:“元帅为偃月力战而死,护我国门,此为不世之功,当追封厚葬,福荫子孙。”

    皇上点点头:“是啊,传旨,天下兵马大元帅陈宁,追封护国公,承豫王爵位,以国礼下葬,其子孙……他女儿何在?朕的外甥女何在?”

    萧思君举起怀中婴儿,朗声道:“陈宁之女在此。”

    皇上急道:“她可有名字了?”

    萧思君道:“郡主赐名‘文茵’二字。”

    皇上喃喃道:“陈文茵……陈文茵……”

    柳怀阁奏道:“元帅既已封王,其女当为郡主。”

    皇上摇了摇头:“元帅保国祚不衰,论其功绩,文茵也该是公主才是。”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不知皇上此举目的为何。但既然皇上已说要封陈文茵为公主,柳怀阁便从善如流道:“既如此,不知小公主当用什么封号。”

    皇上缓缓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其父是皇家外戚,为国尽忠,其功绩堪比高祖,然无福高享帝位,既如此,文茵的封号,就叫‘高阳’吧。”

    萧思君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隐喻,只高声道:“草民代郡主、公主谢皇上。”

    柳文却被皇上这一段话吓得冷汗直流,他将陈宁比作开国高祖,又给陈文茵安上个上古帝王的封号,莫不是已经对陈文茵动了杀心?

    大殿上又讨论了一些陈宁葬礼的细节,群臣再高声赞扬了陈宁一阵子,皇上便说是累了,让众人退了下去,只留下柳怀阁一人在殿上商议。

    柳怀阁见群臣已去,殿上再无他人,这才躬身道:“皇上,这一个婴儿倒是容易对付,但要对付郡主,怕是不易。”

    皇上打开陈宁留下的卷轴,看着里面的内容,并不答话。

    柳怀阁继续道:“好在郡主如今既要为夫戴孝,又在月子里,行动多有不便。”

    皇上仍旧看着陈宁的手书,一句话不回。

    柳怀阁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于是又道:“只是要杀这孩子,断不能留下什么证据才是,郡主聪明至极,若是被她抓到一点,那恐怕……”

    话到这里,皇上突然将卷轴一合,道:“算了,你下去吧。”

    柳怀阁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急道:“皇上,不能啊,此时不斩草除根,将来必为后患!”

    皇上长叹一声,盯着柳怀阁道:“你要朕逼死自己的堂妹?”

    柳怀阁也有些着急了,他大声道:“皇上,如今市井传言,‘耳闻鸡鸣,东方日升,待得中天,越山过崚’,这耳东是个陈字,山崚皆与岳同,就是说他陈家要代岳家称帝啊!”

    皇上怒道:“够了,陈文茵一个女孩,能成什么事?”

    柳怀阁毫不相让:“皇上是忘了,大唐还有个武则天呢!”

    皇上恨恨咬着牙,顺手将手中陈宁所写的表文扔到柳怀阁面前:“朕知道,朕忌惮陈宁,但是柳爱卿啊,你看看,看看陈宁的这份遗书,这是一个篡位谋反之人会写的东西吗?”

    柳怀阁拿起那卷轴,展开来看时,却见上面写着:

    “臣宁言,臣以商贾之末,而成士宦之达;以纨绔末流,成文武首辅。此非臣才学高广,乃多赖陛下拔擢,故臣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不敢稍负天恩。

    “今臣领兵拒敌,围困关内,虽诸将勇猛抗敌,群兵同仇敌忾。然臣调令不及,谋略不足,置陛下之兵于险地,困天子虎狼于平阳,此臣之过也。臣自忖无能,非一死无以报陛下。

    “然臣死不足惜,唯偃月不可轻忽,故臣虽临死,尚有数言呈报,望陛下恕臣有污圣听,若言之稍利家国,臣死而无憾矣。”

    柳怀阁读到这里,急急往下看去,他实在想看看陈宁到底写了些什么,他与陈宁政见相左,常针锋相对,这文中莫不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只见后面写着:

    “臣献六策,卑鄙浅言,妄论国事,倘有胡言,望陛下恕罪;如有所用,当结草衔环。

    “上下交通,君臣无隙,求同存异,此策一也。法程有序,耳目以一,视听不乱,此策二也。少鬼多民,圣御黎氓,四方安泰,此策三也。按职行事,随事稽功,各有所司,此策四也……”

    柳怀阁细细看下,后面又是详解六策功用,详述六策达成之法的文字。

    这洋洋洒洒一篇表文,无一句提到陈宁与自己的嫌隙,处处都是治国安邦、攘外安内之法,直看得柳怀阁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皇上仰头望着大殿穹顶,微微叹气,良久后,悠悠道:“野清啊野清,君不死,朕忧;君死,天下忧。”

    这篇六策表文,也许是陈宁真的心系家国而写,又或者他为了保住妻儿所撰。此时已无人能知晓他当时的心意了,但无论如何,皇上真的因此心软了,他已经没了对付陈文茵的念头。

    皇上默默沉吟一阵,轻声道:“老太师下去吧,朕这回真的累了。”

    柳怀阁知道再也没法劝动皇上,于是跪拜叩首,喊一声:“老臣告退。”便出了殿门。

    萧思君和柳文回到豫王府,便进屋将陈文茵还给了岳邦媛,又将大殿上发生的事情都跟岳邦媛说了。

    当说到皇上封了陈文茵“高阳公主”的时候,岳邦媛眉毛突然一抖。她将澄泓叫了进来,让他准备笔墨,立时写了一封奏表,让澄泓赶紧去呈给皇上。

    萧思君没看清她刚刚写的什么,这时出言相问,岳邦媛答道:“我请皇上准我明日离京,暂往京兆府修养。”

    萧思君听了一惊:“郡主身子还没养好,为何突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岳邦媛看了萧思君一眼,叹道:“这东京于我便是伤心之地,留在此处有何意义?不如一走了之来得干净。”

    萧思君还想再劝,念婙芸道:“这样也好,远离是非之地,也好安安心神。”

    岳邦媛点了点头,萧思君见到大家都没意见,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也同意了,只是执意要护送岳邦媛西行。

    在这些人中,唯独萧思君没想明白皇上所赐“高阳”这个封号的危险,毕竟他不是朝堂中人,这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