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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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扈

    夕阳渐落,天空云色熏红,虫声鸣啾,四野响声重重。现是酷暑,虽是傍晚,依然燥热。宽阔的官道上停着六匹骏马,皆吐着舌头,大口地喘着气,它们已在烈日下行了一路。而六匹骏马之中,有五匹黑马,一匹白马。

    黑马上骑着彪悍壮汉,而白马拉着个华贵精致的马车。车中坐着两个女子,皆是十八九左右的年纪,但见一个绸缎满身,珠翠笄头,面容也是精致,可与身边另一个相比,却如星子遇朝阳,光彩便完全黯淡了下去。但见她只一身淡黄的丝裙,不施多少粉黛,却仍是美艳不可方物。

    “小姐,再过几里便是长福镇了,老爷此次让你和张公子一起过来此处办事,可他途中却多次惹事,现又要我们在长福镇外的官道相候,真是……”抱怨的女声响起。

    “真是什么?”另一个清冷的女声回道。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他仗着自己父亲是丞相大人的心腹,不知惹了多少事,醉酒打架也是小事,之前还抢了不少美貌女子……”女子忿忿不平地骂道。

    “你的话在我这说说便罢了,可不要在外说,否则,我保不住你。”

    “小姐,我当然有数。只是,他这样的德行,老爷却要让你嫁他。我……我是替你担心啊,他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知老爷是做什么考虑,他平时明明最疼爱你了,可……”

    “够了!小竹,父亲做事自有他的章法,岂容你在这非议,难道你是想领罚吗?”语声微怒。

    “是,奴婢多言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小姐真要嫁他?”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小竹,此事,你不必再说。”

    “是,小姐。”

    “不过我们等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让人策马去看看情况。”

    “好的,小姐。”小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车里的女子透过掀起的帘子,淡淡地扫过外面之色,她见天光已暗不少,才知到了黄昏傍晚,她呵的一声,冷冷地笑了笑。

    “李大,小姐命你沿路策马回去,查查张凌公子的脚程,怎会现在还不到。”小竹指了个壮汉命令道。

    壮汉点头称是,拉起缰绳,就要调转马头。刚在此时,却听得马蹄“蹬蹬蹬”杂乱,十几匹骏马奔驰而来,为首的正是一个锦衣公子。

    小竹忙对着马车道:“小姐,张凌公子已来了。”

    “知道了。”

    “吁吁吁。”锦衣公子勒紧马绳,对着马车笑道,“程韫妹妹,真不好意思,昨日喝了点酒,一整天都昏头昏脑的,赶路也因此耽搁了。”

    “不妨的,本就不是大事。不过那些占卜士胡乱诌了些话,说天有异象,这长福镇有气运将出,你我父亲才让我们来此做些福拜功德。可我向来不爱听那些占卜之言,只觉得做些功德也是好事罢了。”

    “是,是,程韫妹妹,果然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那些术士,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但天色将晚,我们还是尽快入镇寻个歇脚之处吧。”

    “放心,程韫妹妹,这包在我的身上。”

    但见林边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蹄急蹬,不短的马队正迅速地踏过,惊得周边鸟雀一阵乱飞。

    路又不长,速又不慢,不过一个时辰,众人就入了镇。

    此时正是镇上外出劳作的人,归家之时,几道长街人来人往。他们忽见几十匹高头骏马踏街而行,又惊又慌,纷纷避让。

    张凌见长街来往一大群衣衫简朴的百姓,阻着他驾马之兴,本想发作,只是碍着程韫也在,不好冲动,便朝着身边的奴仆使了个眼色道:“去问问这镇上哪家客店最好。”

    “是,公子。”

    那奴仆立即翻身下马,拉着个在旁议论纷纷的人,喝问道:“这里什么客店最好?”

    “这……这……前面有个招福客店。”

    张凌点了点头,又笑道:“程韫妹妹,我想这里又穷又破,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客店,只能矮个里拔高个,暂时委屈你了。”

    “无妨。”

    “好,探路。”

    “是。”只见张凌身后又一奴仆策马上前,他拿出一根长黑的马鞭,猛地向街道中央挥去。

    “砰砰砰,砰砰砰。”马鞭不停地打在街上。

    “要命的,都给我让开。”他挥着缰绳,大喊大叫,双腿却不停,架着骏马。

    街上路人吓得乱滚带爬,以最快的速度躲避着突如其来的马匹。

    张凌满意地道:“我们也走吧。”说着,他也架起了马,后面的马匹也立即跟上。

    “小姐,这似乎太过招摇了。”车里的小竹听着响声,无奈道。

    “随他吧。”

    “公子,这招福客店到了。”开路的奴仆一瞥见个四字牌匾,就立马回首禀报,只是他并没注意,前方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行动缓慢,并未来得及躲避。

    待众人急呼小心,他回神想要停住马匹,又哪来得及。

    老妪已吓得傻了,动作反而更慢了下来。

    众人连连惊呼,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这样急的马,这样慢的老妪,怎么可能会躲得开呢!一旦马蹄践踏,这老妪恐怕半条命没了。

    但大家想象中的悲惨场景没有发生,一团白光闪过,抬了一半的马前蹄似被冻住一般,定格在空中,接着是痛苦的马鸣声长嘶划过,最后“轰”的一声,连人带马一起倒在了地上。

    老妪见了安全,手脚才又动了起来,急急地朝着人群走去。

    “什么人,胆敢袭击张御史的公子!”

    张凌身后的奴仆在第一时间全都驱马向前,气势汹汹地喝问道。

    张凌脸色已不好看,将他的奴仆和马掀翻在地,明显是不顾及他的面子,何况是现在,一整条街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人在围观着,更是罪加一等,这让他怎么忍得下去!

    “那又是什么人,敢在闹市策马呢。”

    众人看去,一个清俊的蓝衣少年郎从人群跃出,大家恍然地“哦”了一声,是他,怪不得。

    最前的奴仆大怒骂道:“我们奉御史大人张成器之命,保护其公子前来长福镇办事,你是什么阿猫阿狗,敢来这里逞威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少年郎大笑道:“你问我是谁?你不知道小爷是谁,还敢来长福镇作威,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吧。”

    张凌冷呵一声,从身后策马,穿过一群奴仆,傲然地到了最前面。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满脸的怒色,威胁道:“小子,够胆,有种报上你的姓名,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求饶。”

    少年郎一脸鄙夷,嘴角是个随意的笑,他朝周遭观众摊手道:“来,这里有个不识货的人不知道小爷姓名,你们和他说说。”

    人群会心一笑,齐声朗道:“他是镇上的捕卫,修司易。”

    修家五兄妹,是长福镇无人不知晓的,他们五人年纪又小,样貌品性能力皆好,镇上之人哪有不爱的。除此之外,今日是外人来长福镇嚣张作威,他们当然要为自己人帮腔助势。

    修司易挑了挑眉道:“你们的狗耳听清了小爷的姓名了吗?”

    张凌脸色铁青,双目瞪着修司易,似要喷出火来,他因这几日闹事打人惹得程韫不快后,便打算收敛,但此刻,别人可是把巴掌扇到他脸上了!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给我抓住他,往死里打。”

    马上的奴仆得了命令,应了一声,立即翻身下去,除了个尖脸猴腮的中年男子。他策马赶到张凌面前,低声道:“公子,随意教训下便是,不可闹出人命。”

    张凌眉头一皱,语气变得缓和了些,道:“楚师傅,这小子口出狂言,若不狠狠教训下,我的脸面何在,不过我有分寸,我只要他的一条腿。”这人是他父亲的座上宾楚宗堂,此次受父亲所托,来办交代之事,他盛怒之下,言语也不敢得罪。

    楚宗堂也不再多话,他打量着修司易,想着刚才那阵白光,是修灵激射,他没想到这小镇之上的捕卫竟也能有修灵。

    修司易瞧着前方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手拿大刀,正朝着他步步紧逼,那比树干还粗的大腿不仅把街上灰砖上蹬地直响,也蹬得他心里毛毛的。他的修灵是跟着平叔炼习的,而平叔的修灵又是三脚猫的,刚刚他要托住那马蹄是轻而易举,现如今……

    但正所谓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可丢,在这么多镇上百姓熟人面前,他把狠话给放出去了,面子给撑起来了,要是求饶,那还见不见人了!但要是被打得满地爬,那好像也见不了人了!

    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修司易咳了一声,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强作镇定,毫不示弱道:“行,你们来吧,小爷今天一个人打趴你们。”只见他曲腿碾步,张开双臂,嘴里“嚯嚯哈哈”地念着,一副高手临危不惧迎战之态。

    众大汉见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脚上步子也放了缓,皆是暗忖:难道这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真有几分能耐?

    “哥,你的本事那么厉害,也不怕伤及无辜?”

    正在两方僵持之下,人群中又一清亮女声传来,接着,又见一美丽少女旋身而进。但见她明眸皓齿,笑颜如花,一身鲜艳红裙更衬得其娇美动人。

    “哇。”人群发出一阵感叹,又躁动了起来。

    张凌坐在马上,炯炯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美貌少女,他心中讶异:“这乡下竟也有这样美的少女,竟不比程韫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