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麦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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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落雨

    “滴滴滴~”急促的闹铃声,催命一样响起。

    麦黄了伸手在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闹铃,看了一眼窗外,却没起身。一想起又要上班,麦黄了心情郁闷。

    洗漱完,关了门,麦黄了走出房间,天在下雨。湿漉漉的街上,黑色的粉末和着雨水流淌。天色阴沉沉的,麦黄了也不打伞,他喜欢淋雨,细小的雨点,关怀的抚摸着他的头。也只有这样的雨点,能让他有种置身故乡的感觉。故乡的春天,雨落在身上,无声无息。

    无论他多么的不情愿不开心不乐意,他还是得上班。越是靠近工厂,他越是想回头。越是靠近工厂,他心越慌。那种特殊的怪味,越是靠近工厂越是闻的见。

    终于,那种强烈的想回头的念头在刷卡机“嘀~”的一声提示里放弃了。

    一股热气夹杂着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夜班的人员个个腊黄着脸顶着黑眼圈迅速的打扫着机台。他们从昨晚8点,一直熬到早上八点,打扫完工作台,白班的人就继续接手。机器不停,人换班。

    麦黄了参加完班前会议,来到自己的机台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是如此讨厌这份工作,注塑机里的塑料件,软软的烫手,这些机器,大多产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甚至更早,问题一大堆,动不动就夹料,甚至夹人。机器旁一个醒目的红色警灯,还有一个长方形的LED灯箱。每当机器故障,红色的灯光旋转,醒目到一里外都看得见,那个长方形的灯箱立马显示出停机时间来,滚动播出。不过是机器故障停机而已,却如此大动干戈,那滚动的字幕,仿佛在告诉天下人:快来看,他犯了罪!

    每当那炫酷又穿透力十足的灯光和滚动的字幕出现的时候,立马有人过来询问、处理,一时之间乱作一团,如若发现是你操作不当,那就要问候你了。呵!快秦始皇时代的机器了,还怪人操作不当?能如何呢?受着呗。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受这份罪还没机会呢!呵!难听吧?可这是事实。

    麦黄了恨透了那灯光和字幕了,他幻想过在饭堂的楼上架把狙击枪,一个个打掉。也幻想过开着坦克压平整个厂房。最狠的一次是幻想用原子弹轰击。他有时也觉得这些热兵器不够热血,应该让他拥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长剑离鞘“嗖”的一声,红色的灯一分为二。可这些永远只是幻想,他脑子里如何精彩的幻想,脸上的汗珠就有多精彩。车间里被机器加热,每个人都湿透着。每个人都低着头照顾着自己眼前的机器,他们早已忘记了天空的颜色。

    其实最让麦黄了无法忍受的不是这上世纪的机器,而是身旁的两位同事A和B。

    A君每天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B君昨夜有没有去情人那快活。B君要是没去,那两人今天一整天的话题都会是女人。B君要是去了,会从昨夜进门那一刻说起,直到完事,其中细节之仔细,犹如电影般清晰。每当听起B君昨夜之事,A君两眼放光,咂吧着嘴,时不时的问些声音之类的补充性提问。等B君的韵事说完,那下半场的话题,还是女人。

    麦黄了偶尔也和他们讨论,可是架不住一年四季啊。他也和他们说过乔峰、虚竹、令狐冲,可是他们说那是小孩子看的。他又试着和他们说起秦皇汉武卫青霍去病,可他们说那太遥远了,再说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他又和他们说起诗词歌赋,这次他们说你一个看机器的还诗词歌赋,你知道上下五千年又怎么样,还不是要看机器。

    厂房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落在铁皮做的厂房顶上格外的响,饭堂外一个个吃完饭蹲着抽烟玩手机的打工人。有人老态龙钟秃了顶,有人青葱岁月不知愁。

    麦黄了从饭堂出来时,门口的台阶和空地上早已或坐或蹲或站的满满的都是人了,每个人的裤子都穿不一样,因为工装只是发件看一眼都能撕裂的蓝色上衣。天下雨,人们都躲在角落里,看着手机安静的一口口抽烟,潮湿的天气让吐出的烟雾似乎多了心事,重重的扭动在每个人的眼前。他习惯性的扫视了一圈,见没位置,索性站在一根柱子旁边点起一根烟来,雨点偶尔会从饭堂二楼的天桥边上飘到这根柱子上,柱子上湿溜溜的泛光。他边抽烟边翻看着手机找着想看的书。他能找什么书呢?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也只有吃完饭抽烟的这会才能看看手机罢了。

    随着一个个烟头陆续扔进烟灰桶,蓝色的人群流动起来汇聚在闸机口。一个接一个的刷卡过闸机。饭堂是生活区,和厂房之间隔着闸机,闸机边的保安又开始大呼小叫,麦黄了看着人们洪水一样涌过一阵乱哄哄过后,才不紧不慢的通过闸机朝着厂房走去。雨中的他,背影落寞。

    机器声轰鸣,新的塑料味又一次覆盖了旧的塑料味重新充斥在整个厂区的空气里。

    饭堂外,烟灰掉落一地,人潮散去,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