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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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报铭牌

    “你是不是可好奇?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个机车是时什么时候造的?”张琰问。

    胡宛如点点头。

    他们继续顺着铁轨的方向走着,铁轨旁尖锐硌脚的炭釉子咯吱咯吱发出声响,身边的工人正往蒸汽机机车里装煤。

    “我知道这个机车是什么时候造的了!”突然,张琰看见火车上有一个脏兮兮的铭牌,然后就赶紧大步走上去看。

    “宛如,我发现了一个东西,我想,我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张琰边走边回头冲着她说。

    “你小心点。你要干什么?”胡宛如站在铁轨离旁边,鞋子踩着黑黑的煤渣。

    不一会儿,张琰就踩着脚下的炭釉子,一步步走到了鼓鼓囊囊的车肚子跟前,然后,他弯下腰歪着脑袋仔细地看着火车上的那个铭牌。

    铭牌并不大,就跟制服上的臂章一般大小。胡宛如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发现。

    “宛如,你听好了……机车自重40吨,拉力1200吨……”张琰歪着脑袋看着车身上铸造着的极难辨认的几行字,每看完几个字,他就转过脸看着胡宛如大声地念着。

    “你小心!“胡宛如也大声地喊。

    “我知道,没事。“张琰用手擦拭了一下车身铭牌上剩下的字,又歪着脑袋认真地辨认着,他的样子和神情都非常专注,生怕看错了一个字。他有几次都把头扭向胡宛如想念给她听,可他只是张了张嘴就不再说什么。也许,他根本没有辨认清楚,就只好露着白牙冲着她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又侧着身子辨认着每一个模糊不清的字。

    胡宛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着父亲侧着身子,歪着脑袋看挂在墙壁上的图纸时的神情。他也是这样的专注,这样的严谨,也是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又再一次转过脸去看。

    宛如到现在都记得,她上初一那年的一个傍晚,厂里后勤处有个女工到他家门口抄电表,楼道里光线已经有些昏暗,这位女工怎么也看不清,就求助她爸爸。她爸爸就跟张琰此刻的动作一样,微微踮着脚,侧着身子,歪着脑袋看着电表。

    爸爸也是看了好几次,最终确定每一格的数字无误后,才转过脸给那位女工报数字。“下次你让后勤处安排个男工抄表,女工干这活不方便。”临走时爸爸还对女工说。

    “中华人民共和国……铁……道部……唐山机……”张琰这时也踮起了脚,侧身,歪着脑袋大声朝她喊话,“机车车辆,工,工……厂,1981年,7……7月制。”

    顿时,胡宛如的心里涌上一阵温暖和感动,张琰就跟爸爸一样严谨认识。突然,她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睛里闪烁着,在红彤彤的夕阳里晶莹地跳跃着。

    “对。就是就是1981年,7……7月制。”张琰又看了一遍铭牌,再次向她确认说。

    “嗯”胡宛如点点头,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就是。就是1981年,7……7月……”张琰当然不会看到她落泪,还以为她没听到就再喊。

    胡宛如都没顾得上擦眼泪,赶紧双手拢着嘴巴冲着他大喊:“我听到了!“

    张琰抹了一把脸,憨憨地笑了。

    “最后一个字是‘制’。1981年7月制。我看过了,再没字了。”张琰再次隔空喊话。

    胡宛如连连点头。幸福的泪水跟断了线的串珠一样簌簌地落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在她心里激荡着,暖流迅速传遍全身。这时,一阵风吹来扬起了尘土和煤沫,她赶紧闭上眼睛,用手把脸遮了起来,可是,她的衣服上还是落下了一层粉尘。

    “张琰,你快回来。快回来吧!刮风了!“她拢着嘴冲他高喊。

    张琰刚要开口喊话,一阵旋风从脚下卷起,他赶紧从旋风里跳出来,然后连连“呸呸呸”吐了几口。阵风过后,他又跟绅士一样伸开双臂,抱歉地冲着胡宛如耸耸肩,又摊摊手。他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脚下全是煤渣,他不能跑,只能低着头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走回来。

    “不会吧?唐山大地震过后,直到1977以后才恢复建设,4年内居然造出火车头了?咱们中国人真是了不起啊!”张琰见到胡宛如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

    胡宛如已经擦干了眼泪,她用清澈明亮的眸子看着他。突然,她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中国人不厉害吗?”张琰疑惑地问。

    “你看你的脸上……”胡宛如看着他脸上的一道黑印子说,“全是灰”。

    “哦。在哪儿?”张琰把脸凑到她跟前问。

    “这里,左脸,眼睛下面……”胡宛如说。

    “是不是这里?”张琰边问她边伸手一抹,这下,他的脸更花了,脸上留下了几道黑灰色的指印。

    “哈哈哈哈……你看你……哈哈。”胡宛如见他脸上变成了这个样子,再加上他那无辜的表情,不由得再次发笑。

    “别老笑话我嘛,倒底在哪里?小心把你给笑傻了。”张琰说着也觉察出了什么不对劲,自己也笑了。

    他一笑,脸上那几道黑印也扭曲着,拧着,变化着,有些滑稽。

    张琰又想伸手去擦,胡宛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你像个球迷。要是涂成彩色的就好看了。”

    “你还取笑我?诶,你还有没有同情心啊?”张琰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肩头,故意跟她打起趣来。然后,吸了一口气故作深情地说:“啊,我年青的女郎!我不辜负你的殷勤,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我为我心爱的人儿,燃到了这般模样。”

    听到这首《炉中煤》从张琰嘴里说出来,胡宛如心里高兴极了,特别是最后那句真是太贴切了,此刻,他的脸上就抹着煤灰。

    在没有老师,没有同学的空旷无人的机车和铁轨旁,他们是多么的自由,听着张琰抑扬顿挫的和极富深情的呤诵,胡宛如也接着他的诗,大声吟诵起了来:“啊,我年青的女郎!你该知道了我的前身?你该不嫌我黑奴卤莽?要我这黑奴的胸中,才有火一样的心肠。”

    “看来我们都是诗性大发啊?”张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