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媅女帝成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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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成长(1)

    过了年,立了春,便逐渐暖和了起来。草芽树叶渐渐发青,桃树上结起了花骨朵。姜国境内,大家小户,或收拾耕田,又或育蚕作茧,亦或整好行李准备上船去异国他乡做生意。

    正值豆蔻年华的桥生得了假,出了都城,去了田野。和一排排挤着房屋的都城不同,眼前展开更加辽远。田野间,新生的绿草躺在地上,正在和炸开的蒲公英絮叨;阳光微醺,柳絮如洁白的雪飘着,停在桥生的头顶上。挟着春的气息的南风,吹着她的头发;报春的燕子来往梭巡,仿佛浮游雪海。

    她在田间走着走着,突然看见水田里一小麦肤色的少男,他正背过脸,裸着上身,骑在牛背上,吹着柳皮做成的口笛,低声嘹亮穿进她的心扉。一曲吹尽,他又唱起歌:

    放牛欸,放牛欸。

    绿草生,牛吃草欸。

    新草嫩,牛儿肥欸。

    笛儿吹,牛儿醉欸。

    水儿清,鱼儿美。骑着牛儿趟着水,赶着夕阳把家回。

    阿妈热了糯米饭,阿爸温了包谷酒。合合乐乐看星汉,甜甜蜜蜜入梦里。

    看不见他的脸,但她被少男清朗高昂的声音所吸引,歌曲里有着他的怡然自乐。听到歌声,她仿佛和少男一起经历,尝了农家香喷喷的米饭,品着自酿的酒。

    唱完了,少男回过头来,真是个美貌少年!他很强壮,腹肌结实且有力。看着眼前窈窕的桥生,他笑起来眼角炸开了花,一对明亮的眼睛荡漾着多情幽波。

    啊,他对我笑了。从来没见过这场面的桥生小脸儿一红,耳朵热得软了,羞得垂下了眼。

    少男下了牛,走近了桥生,桥生第一次见心仪的男子走到前面,挪不动了脚。

    “姑娘,我是谨承,敢问姑娘芳名?”

    我是桥生,桥生想要脱口而出,但是强烈的自尊心阻了她。这名字有些土了些,不能让他知道我的本名,太下头了,她脑子高速飞转,想到了前天晚上辅导姜夏时姜夏给她取的名字:若瑜。为何给她命为若瑜?姜夏指着手里上好的翡翠说:“桥生姐姐,我觉得你就像母王送我的玉一般坚硬而美好。”

    “我叫若瑜。”这算是善意的谎言,回家之后我再和葵儿姐姐一起商量变了名就是。

    和少男一起走在这片新生的土地,这是她最难忘的时候了。和谨承一起聊着才知道,他竟然是姜国卿大夫谨信之子。这地位有些悬殊,她是姜王宫的丫鬟,而他是她够不到的星星。

    “先生为何放牛?”桥生好奇。

    谨信笑了笑,说:“今日我和父亲一起巡视封地,我从未体会过书里所说的‘牛得自由骑,春风细雨飞。青山青草里,一笛一蓑衣’的情形,便向富农借了头牛,圆我的梦。”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你越是珍视这份共处的时间,时间溜得越快。他们二人携手过了阡陌,看了映着蓝天的水田,在耸拔的长青松下分了别。

    桥生回到家,告诉葵儿今日她的情事,还有她要更名的缘由。葵儿笑得乐呵呵,桥生长大了,她曾经也经历过这些。少女情怀总是含蓄的诗,如绿叶遮掩的娇羞的花蕊。

    “那从今天起你就是若瑜,我去和大夫人说一声。”大夫人就是绿菱,是媅娺要求他们这样叫的。

    姜夏得知桥生改名为若瑜,瞪大了眼睛,神气十足地在姜王宫里绕着圈跑着。一边跑,一边开心地喊着:“桥生姐姐改名了,改名了!叫若瑜,是若瑜!这名字是我取的。若瑜姐姐对我太好了!”

    姜夏刚过龆龀,正是要入学的年龄。

    今天是姜夏入国学的第一天。姜夏还记得前一天拉着母王听她讲着童年趣事,母王因为是女子,上是教导所谓属于女子的“为人妻之道”“事夫之道”的课程。女子课程只教导妻工、妻礼仪和妻书,还好那时她的先生博学,也经常讲讲媅王朝的历史,历数各色风流人物。但是实在是过于无聊,那时她天生反骨,趁着先生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跑到隔壁教育男子的教室外蹭课。属于男子的课程比女子的课程有意思多了,不仅仅教授“礼、乐、书、数”,还有刺激的“射、御”的课程,意为教育男子成为顶天立地的人。在她临睡时,母王再三嘱咐她不要脱衣服脱裤子,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女子。

    天微微亮,姜夏就醒了。她格外兴奋,起了床踏上凳子看向窗外。太阳还没起来,天上飘着鱼肚白,几颗星星在天空愉快地跳动着。大概是她的动静有些大,睡在隔壁小床上的若瑜被吵醒了。若瑜穿了衣服,看了看不知道冷的姜夏,起身将保暖的貂皮袄披在姜夏的身上。

    东方天空渐渐透亮,黎明正在慢慢露出宁静,沉思的额头,在日光的投射下,最后一丝黑纱被藏了起来,远处的山川田野、沟沟壑壑隐隐约约现了颜色。

    不一会儿,太阳从山谷里升起来,东方大亮了。院子里,几丛玫瑰花苞开放着红色,昨天还冒尖的竹竟长高了,露出了新叶。

    这时候正是若瑜平日里唤姜夏起床是时候了。若瑜让姜夏来到衣橱前,换上昨晚她搭配好的衣服。

    “若瑜姐姐,今天是我第一次上国学。我好紧张呀。”

    “王子不要慌,今天我和你一起去上学,一起上课,一起回家。”

    “可是谨承哥哥怎么办?”姜夏听若瑜说过她现在和谨承哥哥偷偷在交往着,她也喜欢能文善武的谨承哥哥。

    “我和他说了,等到你在国学里交到了朋友之后,我们再见面。”

    若瑜带着姜夏到了偏厅,姜王媅娺还有大夫人绿菱已经在檀木餐桌上等待着,姜夏向姜王和大夫人请了安。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国学要对每个入学的孩子行开蒙礼。开蒙礼,又称开笔,是媅王朝对少儿开始识字习礼的一种启蒙教育形式。入学开蒙,是媅王朝人民人生的一个重要开端,是每个孩子求知路上的启蒙。

    在姜国,男女上学是分开的。女子学堂还需穿过一马路才看得见。男女分校是姜峰任期期间的创举,他以女子要学习妻德,倡导女子向姚国女德学习和发展。虽然在这期间引起了姜国国民广泛讨论,大批女子家长反对男女分校,但是还是拗不过一纸行政指令。

    若瑜领着姜夏早早去了男孩的学堂。学堂内部,除了工作人员,还有两名老师站着。男老师肤色如泥,脸上流着一道长长的疤痕,他光着膀子,肌肉极其发达;而女老师肤如凝脂,披着长发,披着帝释青色长衫,穿着浅云色吊带,蓝芍色下裙,坐着正捧着一本书看着,书生模样。

    待到人齐了之后,班主任给大家介绍两位老师。

    “这位男老师是姬政,曾经是媅王的禁卫军长,现在退休回乡。”

    那个男老师憨憨一笑,滑了几个拳,“人嘛,总要有理想的,我现在就想教教孩子们一些拳脚之术练练身子。”话是这样说,事实上前不久的庚子政变败了,他倦了媅王室的权势斗争,这才决定叶落归根,回到养育自己的姜国故土。

    “这位女老师是羚岳,她的学术造诣极高,原先她是在辟雍授书,现在为了照顾母亲辞去了教授一职。”

    辟雍,是媅王朝的媅国都城的最高学府,能够进去任教的老师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

    羚岳对着大家鞠躬,她不会告诉大家她之所以回到姜国,是为了奉母亲羚清之之命来教授未来的姜国国王姜夏。

    介绍完了老师,开蒙礼开始了。

    《女娲记.礼》有云:“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媅朝人特别注重仪表,“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第一个过程是拜姥子的画像,主持人是羚岳。学生们在羚老师的带领下去了礼堂,礼堂上画着正在劳作的男男女女。这幅画像为“姥子像”。同学们一鞠躬了姥子相,以示对老祖老妣的尊敬,然后对羚老师二鞠躬,又对姬老师鞠躬,以示对传授知识的老师尊敬。

    姜夏就很奇怪,“羚老师,为什么我们要对这幅画鞠躬?”

    羚岳说:“因为大家现在方方面面,都是出自于姥子一手。”

    姜夏指着画像中其中正在田里插秧的女人,问:“姥子是这个人么?”

    羚岳清了清嗓子,放大了声音,说:“姥子不是具体的人,姥子是千千万万我们上一代,上上一代的我们父母,妣辈祖辈的合称。史王部落创造了文字;神农部落习得火种,制得陶器;轩辕部落发明医学,制音律,建造舟车;九黎部落研制铁器;还有很多很多部落,她们推动着社会的发展,她们留下来的知识正是今天我们世界发展的火种。”

    “我们不仅仅继承了她们的血脉,学习到了她们留下的知识,我们还是她们。她们是姥子,我们也是未来的姥子。我们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珍贵,也能是我们的孩子启动智慧的种子。”

    “我们拜姥子,不是功利地祈求老妣老祖的荫蔽,而是为了树立这样的信念——历史的推动离不开广大的人民!”

    “姥子不仅仅是大家的父母,也是一大早上吆喝着的摊贩,还是田野间劳作的老翁老妪。姥子是每一个独立的劳动人的合集。”

    羚岳激情地演讲着,这些事情姜夏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在羚老师的调动下,她的情绪高涨,所有学生也陷入了深思。

    拜姥子的仪式很快结束了,接下来的仪式是点朱砂。

    羚老师手持蘸着朱砂的毛笔,在学生的眉心处点上一颗红点,如同生在身上的痣。点了痣,寓意着儿童开启智慧,此后目明心更清。

    然后下一个仪式是写人字。羚老师教导孩子们使用毛笔,郑重地写下他们要学的第一个字——“人”字。

    这个仪式其实是羚岳自己加上的,羚岳特别喜欢人字,相传人字是女性崇拜的特征。孩子们学了人字,一撇一捺,寥寥两笔简简单单,却意义着“一撇一捺写人,一生一世做人”。

    姜夏很有天赋,很快就端正地写上了人字,在座位上直挺挺地坐下来,环顾四周。她的同桌却怎么写都写不好,要么下笔力度太过,墨水糊了宣纸,要么握不住毛笔,写字偏了。

    姜夏看得急死了,问同桌:“需要我帮助么?”

    这个鲁莽的男孩点了点头,姜夏握着男孩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导男孩写字。终于,这个男孩写成了第一个人字,雀跃地抱住了姜夏。姜夏和男孩聊天,才知道这个男孩名字是绉贤。

    若瑜正在和绉仁的贴身仆人聊天。原来绉贤是卿大夫绉贤之子。绉家是武官世家,也难怪绉仁怎么也写不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