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教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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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被噬之人

    在这一天的一个傍晚,一个年轻人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沿着街道快速走来。微风习习,春意暖暖,他沿着街道快速走来。

    暮色渐染,繁花盛开,在小吃店前的青年们、服装店里的女郎们、餐馆中的人们,脸上都无一例外带着笑容。

    但他的笑容非同一般。

    一位妇女推着一辆装有几袋食品的购物车,从超市门口走出,看到了路过的他,目光不由自主的定格在他的笑容上。他笑着朝她挥挥手,点了点头。

    她也挥了挥手,心想:他在恋爱。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这种气息。他身穿一套浅灰色西装,细细的领带松松垮垮,领口敞开着。他的黑头发剪得很短,面色红润。论相貌,他不算出类拔萃,但是,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夜晚,他确实很美,就像是一朵将要绽放到极致的花,或者说,像是将要完全成熟的果实,散发这迷人的芳香......

    在春天,任何人都可以很美......如果他们赶着去和梦中情人共进晚餐,然后,可能再经历那一夜春宵。只有在春天,爱情才变得如此甜美。

    年轻人穿过大街,面带笑容,步伐轻快。街道旁边坐着一个老头,他的面前是摆满了花朵的推车。推车里是些黄色的水仙和白色百合,还有几朵没有完全开放的红色玫瑰,全是春天的色彩。老头一边售卖着玫瑰,一边看着那报纸。那报纸上还沾了些油污,不过确实是最近这几天印刷的。

    报纸上有一些谁都不愿意听的坏消息:一个残忍的女性杀手仍在潜逃,几具尸体死状凄凉;有好几个独居的年轻男子消失不见,神秘的审判者已经开始追索;一群密教份子叫嚣着末日降至;荒野之中的怪物正蠢蠢欲动......

    但在这甜美的春天,谁都不会在意这些,所有人都肆意吮吸着春意的甘美。春天,在这座城市是梦幻的季节。

    年轻人从花车前走过。过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回头张望,脑海中在想着些什么。他将手伸进外套的口袋,手指又一次触摸到里面的东西。一时间,他似乎很茫然,很寂寥,很失魂落魄。但很快,他把手伸出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热烈:热切的期待。

    他转过身去,微笑着走向那花车。也许,可以再给她带上几朵花,她肯定也喜欢。

    年轻人折返回来,打量着车上的鲜花。老头放下了报纸,看着年轻人,原本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尽管已经古稀之年,眼窝深邃,眼皮松垂,但他依然记着春光里的青春岁月——恋爱中的年轻人,无论身处何方,永远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街道上有几辆刻着十字的马车匆匆驶过。

    年轻人挑了几朵花,问:“这些怎么卖?”

    “十芬利就够了。”

    “太贵了。”年轻人皱了皱眉,为他的笑容添上了一丝忧愁。十芬利,已经是他一天的伙食费了。

    “便宜没好货啊,年轻人。九芬利,不能再少了。我给你包起来,他们都喜欢这样。”

    “他们是谁?”年轻人微笑着问道。

    “亲爱的小朋友,”卖花的老头把报纸放在一边,面带笑容,回答道:“在这个季节,买鲜花都是送人的。就是法律一样,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年轻人想起了她的笑容,想起了她惊喜的眼神,他俯下身,拿起包好的花朵,说:“我想我明白。”

    老头冲他挥了挥手,鼓励地笑了笑。

    今晚真是天遂人愿啊!温暖舒适,适合浪漫的人到屋顶看星星。享受吧,这美好的春日,尽情享受吧!

    年轻人将零钱重新塞回了兜里,双手捧着花,继续向街上走去。他已经浪费了一点时间了,而亲爱的她还在等他。街上涌动的其他生活波澜,他都只是匆匆略过,真正在意的是脚下的道路。他有些迫不及待。一对夫妻在路边分享着食物;两个女人站在洗衣店前,比较着各自怀孕的大肚子;一群人挤在路上,似乎在参加什么集体活动。

    他手捧鲜花,继续往前走。当他手捧着鲜花走过洗衣店的时候,门口的那两个女人停下了交流,羡慕的看着他:她们接受鲜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年轻人并没有注意这些,他继续往前走。

    到了迪克街,他停下脚步,右转,走入一条小巷。小巷有点阴暗,墙壁旁边还流淌着一些污水,可以看到是从旁边摆着的一个垃圾桶里渗出来的。一声颤抖的尖叫在暮色中响起,他皱了皱眉。这很可能是公猫的情歌,他想。

    他放慢脚步。撸起袖子,他看了看手表,七点差一刻,她应该...

    接着,他看见她了。她正从院子中走出来,手里拿着花洒,上身是浅黄色的宽松衬衫,下身则是浅蓝色牛仔式的宽腿裤。看见她,他有些心痛。每次第一眼看见她都有一种惊讶,一种甜蜜的震撼——她是如此的年轻而又鲜活。

    他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快步向前走去,向她走去:“亲爱的...”

    她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莞尔一笑。然而当他们走近的时候,笑容退去了。

    “我给你带花来了。”他将花递出,表情是热烈而渴望。

    她打量着鲜花,笑了笑,又把它递了回去:“谢谢,不过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一瞬间,他感到无比的恐慌,她的脸变得模糊不清。难道他认错人了?不可能。她一定是她。她不可能不是她。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把匕首:“亲爱的,这是送给你的......永远送给你的......”

    她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得苍白,嘴巴微微张开。但声音只是刚到她的嘴边便已经低沉消散。“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在十年前了。而她现在也死了。“她”不是她,但她是“她”。彩色的鲜花落在了血污之中,花瓣也片片分离,为这血腥之地添上了一份别样的艳丽。四周传来尖叫,这想来是野猫在交配。在这个地方,野猫在黑暗中交配,在求爱中,尖叫,尖叫,尖叫。

    但她不会尖叫,因为他挥起了那匕首。一下,一下,又一下。鲜活的花朵不再绽放。眼瞳涣散,鲜血流淌,鲜红的生命在枯萎。他停下了那动作,疑惑地看着那匕首。这是哪儿来的匕首?骨质的刀柄,银色的刀身,还刻有血槽,是锋锐而嗜血的尖牙。除了新染上的血迹,上面还有更久远的污痕。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呢?总不可能是出生就有的吧。他无聊的想到。是有人给了他这把刀。是谁?是什么时候?他的脑袋开始痛了。在恍惚中,他想起了那个身影。如此曼妙,如此美丽,那是她。她坐在沙发上,就像坐在花丛之中。她伸出那纤细的手,他不由自主的向前握住,却只抓住了那匕首。

    她还在,他狂喜。我要见到她,现在、马上、立刻!他想。可是花已经散落在地上了,已经不完美了。但没有关系,这里有能使她更满意的礼物,他向尸体走去。

    走出那小巷,他开始微笑。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双手插兜,摸着那匕首和温热的礼物,穿梭在黑暗之中,因为她在等他。

    打开门,她不在客厅。不过他并不惊慌,因为他听到了来自厨房的声音。她在做菜,肯定是为了他。铁锅上油的滋滋声和一股异常诱人的芳香在他脑海中勾勒出那场景:她坐在餐桌旁,配菜已经摆好。他取出了那份礼物。而她甜美的一笑,于是他便解开衣衫,赤裸着走上餐桌,安然躺进餐盘。

    “我们在痛苦中诞生,为饥饿所拥抱,在愉悦中被吞噬。而‘她’有承诺许下:并非所有诞生之人都会衰亡。我们将自身献于筵宴,以铭记这份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