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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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旧情别爱(一)

    吴菲菲也抬起了头,顺着杨玉环的眼神扫了过去,惊见来人,双颊竟突然绯红,一双含春美目,透过那修长整齐的长睫毛,轻轻一扫,双唇微启,低声道了一声:“原来是王爷来了,王爷之所以会来此地,自然是我告知他的……”

    说着这话,声音也越来越低下去。

    “你这丫头怎么……”杨玉环语气中带有嗔怪之意,手却不自主地拂了拂胸口,好平息那里有些深重的喘息。

    “小玉,王爷……他其实挺可怜的。”

    “唉……我与他只怕缘分已尽,”杨玉环想了想,复又叹了口气,别过脸去。“你这样做就不怕本宫回宫后受皇上责罚吗?”

    “小玉,你别这样了,反正我们这次只是偶然间……遇见的王爷,皇上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责问你的。”吴菲菲一脸委屈。

    “偶然间……不是你这丫头通风报信,他如何知道本宫要来此地?”

    “那小玉难道不知道王爷可怜?”

    ……

    两人在一旁小声嘀咕,生怕有旁人听了去,可无奈赵小玉自从服食了那颗金斥候后,五感都变得异常敏锐了,这番话也自然落入了她的耳朵里。

    想来吴菲菲口中的“王爷”,便是杨玉环的前夫——李瑁了。李隆基这老皇帝,自打看上了杨玉环的美貌,便利用皇上滔天的权势,将儿子李瑁的结发妻子抢占为己有。

    哼,不管有意还是无心,这太真妃打着回家省亲的幌子,来此地私会情郎,李隆基知道了岂会轻饶二人?

    吴菲菲这丫,方才还凶得像“河东狮”一般,吵嚷着什么“淫道”,一点淑女的气质都没有,现下却突然扭扭捏捏起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从“河东狮”蜕变成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

    赵小玉一见这模样,又想起了那日在咖啡厅,吴菲菲偷瞧帅哥时的神情,只不过,不知她方才猜测的对不对,这王爷到底是不是李瑁,竟害得那丫头春心荡漾?

    她不由得抬眼望去,惊见来人,果然堪配“王爷”一词。

    修仙观门外,站着一个男子,修长白裾衣,外套一件薄纱纹,上面绣着二龙戏珠,精致的金丝线,细细长长的穿过那本就薄如蝉翼的轻纱,真是匠心独运。

    红樱丝扎成几缕丝攒,整齐地系在银白冠上,一些银丝扎成的缨带配在红丝攒之中,笔直的垂下来,随风飘逸在身后,如美玉般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染一点尘埃,那相貌竟如从画上下来一般。

    果然是位翩翩风度的王爷呀,难怪能令菲菲那家伙动容?

    从两位佳人瞬息万变的脸上,赵小玉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如今皇上身边的红人高力士还在,若是目睹二人私会……

    这回有好戏看了!

    杨玉环怔怔了半晌,空气中似乎凝结了桃花瓣的馨香,轻描淡写地飘过脸庞,落在了她那缕缕青丝乌发上。她猛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某处埋藏的记忆似乎随之开启。

    往昔的画面,如诗,如歌,如娉婷一舞,历历在目。

    阳光下,她挽着双环髻,穿着粉红沙,站在絮絮涛涛的桃树下,迎着片片桃花瓣,弄袖轻舞,窈窕轻盈,如一只粉白的蝴蝶在落英缤纷中翩跹。

    王爷轻步走近,看着那阳光下温柔的笑颜,静静地观看,生怕一个噤声,那“彩蝶”便空灵而去。

    她看着他痴痴的神情,轻笑出声,扭头为他回眸一笑,长长袂带,随之旋转,划出一道粉色的虹。

    名花倾城两相欢,那一笑,竟生出百媚来,让身边的花儿们相形见惭。

    王爷也惊得轻叹,好一个飘飘欲脱尘而去的仙子。

    自此,一旦她丽颜巧笑轻舞,花不敢开。

    她不免有些得意。不想一个不留神,她脚下的踏云履竟然踩在了粉红裙裾上,她失声向后跌倒,正好落入他的怀。

    她娇笑微嗔,“瑁哥哥,真讨厌。都怪你,直叫环儿心烦,把环儿的桃花舞的弄乱了。”

    环儿,环儿。他以前一直都是这么叫着她的。

    “环儿一瓣桃花抹青丝。”

    王爷轻轻摘掉她发上的桃花瓣,一脸傻笑。

    也在她面前,他才如此除去防备,任由她走进他的心,他双臂抱紧了佳人,深深的,紧紧的,从未想过要她离开。他的心,本就是为她而住。

    谁曾想,临到要剥离的时候,竟如抽丝剥茧一般的心痛,再看佳人,已是遥遥相望泪眼。

    如今她的桃花舞,已不再为他而跳。

    他亦不能再称她为环儿,而要称娘娘,太真娘娘。这个封号,让怀中娇妻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娘娘——父皇的妃子。

    既然一切已成风,又何须让这伤字爬上眉眼。

    既然不能爱,便只剩下相忘。

    杨玉环定了定神,任由那一丝不安在眼眸一闪而过,淡淡对着来人笑:“本宫来找玉机子祈福批命,寿王何以来此修仙观?难不成也来批命不成?”

    寿王?寿王?

    是啊,她已经不能再称他为她的瑁哥哥。难道这便是命?

    寿王李瑁看着昔日的寿王妃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的太真娘娘,心中苦闷,听她远离父皇来到了这僻静的修仙观,他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一见。

    何曾想,相见不如不见。

    她的周围,有着太多的闲人,说着闲语,看着他的笑话。

    李瑁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见到一旁局促不安的高力士,便转身对高力士拱了拱手道,“高公公,怎么皇上让你这一路随侍娘娘左右吗?”

    “王爷安好,老奴只是凑巧在此和娘娘遇见而已。”高力士低眉顺目答道。

    李瑁点了点头,这才再次将自己的目光看向如今的太真妃,他又伪装了自己的真心,不看她一眼,有些讽刺道:“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又何须批命?还请太真娘娘回去后禀告父皇,小王来此,也是来为父皇祈福的。愿父皇与太真娘娘百年好合,百子千孙,恩爱久长——”

    好个百年好合,百子千孙,恩爱久长?

    听出他言语中这般“刺”自己,杨玉环心中一凛,痛处开始隐隐从深处悄悄蔓延,看着昔日的爱人竟然如此决绝,父皇赐爱,夺子之妻,她一个弱质女流能作何?

    如今他却在心底暗自责怪于她吗?

    那个迷蒙清冷的夜晚。

    他偷偷翻进她的小阁,蹑手蹑脚,像一个贼一般。尽管那时,她依然是他的妻,却因为一道诏书,将一丈之夫与她隔得如此陌生遥远。

    她躺在他怀里,任由他搂着她,他的吻轻轻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宛若那天随她翩跹的片片桃花瓣。

    他轻声的唤着她,环儿,我的环儿。

    她抱他抱得更紧了些,指甲仿若都要掐进他的肉里,眼前雾气迷蒙,轻声重复着,瑁哥哥,带环儿走吧!带环儿走吧……

    他的吻便停在了她肺腑之言之后,滞留着浓重的悲凉与哀伤。

    他轻轻抚上她那如云般发丝,看着那如花般容颜,良久……

    最后,一滴带着微温的寒凉滴在了她的胸口,如碎玉般轻灵翩飞的溅开去,竟是他的泪。

    他不能!

    “我做不到……那是父皇……环儿,本王……做不到!”那滴泪恰似他的歉意,带着懦弱与无助。

    他已经不慕皇位,只想与她的情爱,却仍是一场空。

    从此,她不再说那种话,仿佛一夜之间,接受了那现实,一如那滴她不愿滴落在心口的泪。

    如今他这样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在隐藏他那颗受伤的心?

    难道不知道,她同他一样的伤?

    虽然人称“太真娘娘”,可谁曾想,这四个字如字字珠玑,针针扎在她心上。

    也许她不该在这里停留。

    杨玉环淡淡一笑,对着寿王颌首示意,甚至连话也不想再多说一句。

    她转头对一旁久侍而立的李白道:“李相公,你如此好文采,本宫皇宫梨园内正好缺一位与李乐工配词的才子,不如跟随本宫入宫如何?”

    李白对杨太真鞠礼道:“太真娘娘有礼了,本来在下也打算去长安皇宫走走,正苦于无人引荐,既然娘娘之于在下如伯乐,那太白唯有以千里马自居,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玉环美目一转,浅笑道:“李相公过谦了。”

    继而转身对吴菲菲道:“菲菲,本宫此次省亲和替皇上祈福之事都办好了,你也随本宫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