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刀人？

    以楚尧有限的历史知识，不知道大唐历史或者神话体系中，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职位或者称呼。

    只是想起中学学过的一篇古文。

    《床头捉刀人》。

    是写魏武将曹操的。

    曹操将要见匈奴使节，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不够威猛，不足以散发王霸之气让人磕头就拜，于是找了个下属扮做自己，自己则是提刀当侍卫。

    见完后，让间谍问使节，魏王咋样？匈奴使节说，魏王长得帅极了，但床头捉刀的那个，才是真英雄。

    很难说这故事是真是假，也可能是曹操的水军文人写的。

    不过这是楚尧对于“捉刀人”仅有的印象。

    这么一想的话，好像还有点不错的样子，至少要比刽子手听起来高大上多了。

    那么……

    就这吧？

    反正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也是孑然一身。

    权当是一场冒险，一段旅途。

    如此想着，楚尧心胸彻底开朗，接受了目前的身份，转而观察起眼前的一切。

    他本就是个极度乐观之人。

    既来之，则安之。

    ……

    大唐的女人……好凶。

    这是楚尧接受了捉刀人这个身份设定后，眼前的第一感受。

    围观的老娘们和小娘子，身材多丰腴，身高也不低，还是国力强盛，小民有钱，吃得饱，发育得好。

    穿着低胸的宽松衣服当街溜子，尽显民风开放，有容乃大。

    第二感受则是，捕快……来得真快。

    黑狗尸体还在冒血，一个身穿衙门制服的高大捕快，早已风驰电掣而来，像是轻功，而且至少是凌波微步那个级别的，身体在空气中浮现出残影。

    快。

    很快。

    好吧。

    法术的世界，这也不稀奇。

    “铁捕头，且来看……”

    监斩官匆匆迎上，指着黑狗肃然开口。

    被称作“铁捕头”的男人，眉头微微拧起，仔细检查着现场。

    扒拉几下尸体，指尖沾点血闻一闻，然后点燃了一支手指粗细的高香，香火袅袅中，掐个手决，口中振振有词。

    这画面看得楚尧想笑又好奇。

    口诀是啥？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还是台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只是，伴随着香火和口诀，那袅袅燃烧起的高香烟气，像是颜料一般，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条黑狗的虚影。

    这是……魂儿？

    黑狗的魂儿，虚影并不完整，头颅和脑袋处，有着肉眼可见的分割线，是刚才被楚尧一刀砍的。

    铁捕头默然片刻，看了楚尧一眼，微微摇头。

    “不愧是正气刀，一刀斩下，既斩肉身，又斩神魂。”

    “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楚大，你做的不错。”

    “罢了，我再去查，大伙儿散了吧。”

    铁捕头沉声说着，语气略显无奈。

    他本想通过追魂之术，从黑狗的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只是正气刀太猛，斩过之后，这生魂都变成了“植物魂”、“痴呆魂”。

    什么也查不出来。

    他又不由看了楚尧一眼。

    “楚大”这小子，进步倒是飞快，虽然比起他师父一刀斩下去魂飞魄散还差点火候，但这个年纪，也算是难能可贵。

    楚尧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铁捕头这话，让楚尧莫名有些熟悉，像是前世领导甩锅的语气——都赖你小子，能力那么强，把老子放长线钓大鱼的线索断了。

    “铁捕头，我这里有个情况。”

    心念一动，楚尧开口说道。

    “嗯？”

    “说。”

    铁捕头摆手，态度还算可以。

    “我方才挥刀之前，脑袋忽然有点疼，像是被重物钝击，不知是否妖人干的。”

    楚尧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有二。

    一来……

    脑袋的闷痛刚才是真切感受到了。

    按照穿越定律，自己既然魂穿到来，原主必定是魂死身存，那……原主怎么死的？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推理。

    甚至，如果原主是被妖人下了黑手，那事后是否还会有报复？

    这得提前准备。

    二来……

    楚尧对法术有点兴趣，不，不是有点，是很有兴趣。

    虽然捉刀人这个职业似乎也猛，这把正气刀也有着不凡之处，但神话世界，不学点法术，岂不是荒废了？

    眼前的铁捕头，不管修为如何，至少是自己认识的第一个能够施展出法术的人。

    见高人岂可交臂而失之？

    见羊不薅毛，那就是亏了。

    还有这事？

    铁捕头眼神微凝，眉心中似有血肉蠕动，悄然开了一条细细的肉缝，有点，有点像……

    瞪了楚尧一眼。

    “无妨。”

    “三魂俱在，七魄完整，且浑然一体，充盈壮实，其中还有着一半正气，一半杀意，诸邪不侵。”

    “捉刀人一脉，当真不凡。”

    铁捕头如此说着，语气中满是赞扬，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的……羡慕？

    “真没事？”

    楚尧不放心的继续问道。

    我让你夸我了？

    让你看病呢，你搁这吹起了彩虹屁。

    铁捕头嘴角微微抽搐，不想再理会他，摆摆手，转身就走。

    ——这小子是个愣头青。

    眨眼间就没了影儿。

    楚尧想追，哪里还追得到。

    原地无语。

    没想到，这个铁捕头，还有点小傲娇。

    呵，调皮。

    ……

    ……

    监斩官带着人，加上尾随铁捕头而来的杂役，把围观百姓散了，黑狗的尸体也被封存处理。

    楚尧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一把正气刀，一方断头台。

    这是捉刀人看家吃饭的家伙事儿。

    正气刀刀光依旧澄澈，一刀斩下去，滴血不染，明亮得能当镜子。

    断头台，是一方四四方方元宝状，只有中间凹陷下去的黑色石头，质地极硬，但鲜血染上去，却是被它渗透吸收，都不用冲洗和擦拭。

    到现在也不知道染了多少大奸大恶之徒的血，表面上却看不出分毫。

    “楚大，来。”

    监斩官招招手，喊楚尧过去，随手摸出一块约莫三两重的官银，塞到楚尧手中，顺口说道：“大吉大利，祥瑞御免。”

    楚尧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这是刽子手的福利。

    朝廷体恤民情，春天播种不杀人，冬天肃杀不杀人，夏天易传瘟疫不杀人，所以对已经判了死刑的犯人，都是秋后问斩。

    也就是说，这个行当，每年只能干三个月的活儿。

    再加上行业门槛高，一般人干不了这个，所以收入还是颇为丰厚的。

    按次收费。

    一次三两。

    童叟无欺。

    在长安城来说，这已经算是极高的收入，妥妥的金领阶层。

    要知道，三两银子，足够长安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吃穿用度。

    捏着有点小沉的银块，楚尧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家”而去，心中莫名感慨。

    大唐……不错。

    真不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