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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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婆罗镇(九)

    浴室之中,捏着手机的塔尔一时间有了打人的冲动。

    “你当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事情都会处理好的吗?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女孩中途跑掉?”

    另一头的杜桑比语气无辜道,“我怎么知道那个女孩是如何跑掉的?”

    塔尔重重的“哼”出一口气,他知道杜桑比不高兴自己和他撇清关系,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细节的时候,重要的是得把现在的事情处理好。

    这起事件说起来其实也简单。

    就在前天傍晚时分,有三个来自德美陶瓷厂的年轻女工来到警署报案,说是她们在厂里长期受到其他男工人的欺凌,想向他们寻求帮助。

    当时,负责记录的老警员,在听到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说出参与者中也有老板“杜桑比”时,立即派人把事情告诉了他。

    本来嘛,这种欺负女工的事情在工厂里都是很常见的。

    那些女人去厂里打工,她们的身体除了干活,剩下来的用处不就那么些了嘛?

    但他没想到和自己一直有秘密合作关系的杜桑比,也卷进了这起事件中。

    于是他派心腹手下,将那三个女人“请”进一间审讯室内,带人好好“招待”了她们一顿,身体力行的告诉她们,生为弱者就不要想着反抗的道理。

    在他们所在的这个省份,但凡是受到侵犯的女人来警署报案,由他们来再次“招待一番”这些女人,这已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什么?你说这种行为是对受害者的二次加害?

    拜托,你以为这些女人为什么会被人强暴侮辱?

    还不是因为她们长得漂亮,身材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勾引男人的气息嘛?

    明明是她们非要来勾引男人的呀!

    怎么能怪男人们好心的去满足她们的心愿呢?

    想想看,好女孩们都是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头到脚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些个抛头露面出门打工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好女孩?

    曾经有人说过,如果你在街上看到一条漂亮的母狗,就会自然而然的想要骑上去,这能是男人的错吗?当然是母狗的错!

    塔尔将这些理论奉为圭臬,信以为然。

    几千年来,他们这些人早就练就了一双识别好女人和坏女人的“火眼金睛”了,总之,这些年落到他们手里的“坏女人”就没有一个能逃走的。

    塔尔在思考片刻后,询问杜桑比道,“那个逃跑的贱民,会不会已经死在某条臭水沟里了?”

    杜桑比思索了一下道,“有可能,工厂排水管那片的乱葬岗,我的人还没有去搜查过,她确实有可能躲在那里。”

    “那就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她,然后把事情清理干净。”

    屋顶之上,原本心中已然烧起熊熊怒火的郁延,听到这里不得不强行压制住自己的火气。

    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真的会冲下去直接捏死塔尔这种人渣!

    亏他还是地方上的警长!亏他也能称得上是“人”?

    他在对待治上的底层百姓时,何曾将他们当人看过?!

    无论是今天被人勒死吊在树上的两名女孩,还是至今仍瑟缩着躲在乱葬岗的下水管道里的拉娜,她们明明都还是花一样的少女年纪!

    这些女孩到底都做了什么,以致于要被人这样轮番糟蹋?

    最底层的贫民们,那么挣扎的想要活下去,她们只想靠自己的劳力挣一口饭吃、换一口水喝……她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可是就连活下去,对她们来说却都成了奢望。

    回想着自己这两天在阿丽亚家,在镇子上的种种所见所闻,郁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些早已蓄在眼眶之中的泪水,却是忍不住的顺着眼角往下滑。

    短短几息过后,郁延重新睁开了眼睛,她抬手擦了擦自己泛红的双眼,继续听着下方的说话声。

    这官商勾结的两人在谈完拉娜的事情后,又转而谈起了生意。

    郁延仔细听着他们说起的贸易大单,商品能走什么关系,拿多少回扣,挣多少钱,心里隐约猜出在这两人背后,似乎还存在着另一股更大的势力。

    从他们的谈话内容判断,塔尔和杜桑比所做的事情,似乎都是在为另一个大人物打工。

    又过了一会儿工夫,两人聊完事情后双双挂断了电话。

    这时躺在浴缸里的塔尔,才发现洗澡水都凉了大半。

    他不满的嘟囔了几句,旋即起身裹上浴巾走出浴室。

    郁延根据他的脚步声,推断对方是要回卧室,也是,他的房间里还有娇妻在等着他。

    在塔尔离开浴室后不久,有女仆推门走进来打扫浴室的卫生。

    接着哗啦啦的水声遮掩,郁延离开了屋顶,然后顺着她爬上来时挖出的墙壁,原路返回。

    离开塔尔家的院子前,她清扫掉了自己留下来的脚印,从被拉开的铁栅栏缝隙中钻了出去。

    这片被损毁的铁栅栏正对着一颗松树,她懒得替这家修补铁栏杆,索性直接将几根铁杆首尾掰断,用力将它们拧成一团扭曲的铁线球,路上随便将东西丢进了一处下水沟。

    离开塔尔的住处后,郁延没有急着返回家中,而是又去了一趟杜桑比刚才提到的那片乱葬岗,那里正是拉娜如今的藏身之所。

    约莫半小时过后,郁延成功的在一截小水管道里找到了拉娜。

    后者随着携带着她之前送过来的水和食物,此时正蜷缩在管道里睡觉。

    听到有人到来的声音后,处于浅眠状态中的她被立即惊醒。

    “你是……拉丽?!”

    醒来的拉娜,无比惊讶的看向那个站在管道入口处的人,但更令她惊讶的,是对方接下来所说出的话。

    “是我,拉丽,拉娜,我来接你回家了。”

    ——

    翌日,初阳拂晓,旭日东升。

    早上洗漱完毕,在路边摊用过早餐的扎哈尔,早早的便来到警署上班。

    一路上看到他的警员都向他打招呼,“长官早上好!”

    “你们好!”扎哈尔礼貌而又谦和的回以微笑。

    在迈进办公大楼后,扎哈尔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法医部。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里面有人的扎哈尔,抬手敲了敲门。

    “你好,我是案件侦查部的扎哈尔,我来取一份昨天的尸检报告。”

    不多时,里面的人走过来打开了房门。

    来人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法医,对方脑后随意扎着马尾辫,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憔悴,像是昨晚没休息好。

    她放扎哈尔进来后,转身低着头走到办公桌边整理起文件。

    “早上好。你要谁的尸检报告?”

    “卡娜和卡瑞的,就是昨天被发现在一棵树下上吊而亡的那两个女孩。”

    扎哈尔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这话后,那位女法医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只见后者急匆匆的扒开面前的文件堆,从里面拿出一个薄皮的文件夹,递给了扎哈尔。

    “喏,这就是你要的报告。”

    “好的,谢谢。”

    扎哈尔接过这份报告便看了起来。

    他很快便看到,这两名受害女孩的死亡时间与他估算的差不多,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

    两名死者身上有多处外伤,其中致命伤来自颈部的勒痕,死因皆为窒息而死,这也足以说明,两人是被吊死的。

    接着,他继续往下翻看,在看到“体内检查状态”的部分时,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法医。

    “你确定两名受害者的私密部位,都没有检测出有异常?”

    身为一名男性,他在看到那两名受害者身上的伤痕时,本能的察觉到了异样。

    他怀疑那两名女孩在死亡之前,都曾遭到过侵犯。

    虽然本国在对待女性的问题上因为某些现象受到来自其他国家的质疑和批评,但无疑那些批评大都有据可循。

    他很清楚,在这个国家,一个女人即使是走在路上或者去饭馆里吃饭,都有可能随时被男人打晕拖走,然后被施暴、被拐卖甚至是被杀害。

    以前他曾看到过一些说法,说女人其实是一种很胆小的动物,她们总是非常缺乏安全感,所以会习惯性的依附于体力强大或者拥有权势的男人。

    然而她们对社会的种种不安全感,恰恰同样来自于男人。

    面对扎哈尔的提问,女法医没有抬头,她的目光仍停留在桌面上的文件上。

    前者看出了女法医的表现有些异样,上前走了几步,来到办公桌前。

    “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真相,请诚实的告诉我,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只有知道真正的尸检情况,我才能为那两名受害者讨回公道。”

    扎哈尔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十分诚恳。

    女法医闻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可随即又低下了头。

    身为法医,她当然清楚那两名女孩在死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她们死后的身体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可是同样的案件,她已经处理过太多了。

    来自上面长官的压力,迫使她对真相缄默不言,违背良心交出一份份假的尸检报告用以结案。

    如果她不这样做,下一个躺在尸检台上的人很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也是人,她也怕死,一旦她出事了,没人会站出来保护她,反而会有一群人迫不及待的等待接替她的位置。

    想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在这个地方,或许比登天还要难。

    正当女法医内心陷入天人交战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两记敲门声。

    屋内的两人几乎同时望向门口,只见穿着一身整齐警服的塔尔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他圆胖的脸上绽放出笑眯眯的神情。

    “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了啊?你们刚才都在聊些什么呢?也能说给我听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