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弈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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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一)上巳求婚(上)

    云龙见是紫貂,很是诧异。听说紫貂常年在辽国,怎么今日会跑到京城,而且是到呼延王府来找他?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紫冰。

    云龙把他让进门,问:“什么事?”

    “紫冰有点麻烦……”

    紫貂还没说完,云龙就觉得是关于水犹寒的事,道:“你放心。水犹寒不会……”

    “你误会了。”紫貂道,“紫冰当年受伤中了狼毒。”

    “狼毒?”云龙一直觉得紫冰受伤另有隐情,可是听到还是有些震惊。

    “走,路上再说。”紫貂拉着云龙就往外走。两人上了马车,紫貂接着道:“辽人给狼常年喂一种毒草,毒草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致死。辽人再在狼的血液中提炼出这种毒。”

    “所以紫冰才那么多年没有消息……”云龙追问道:“这毒没解药吗?”

    “本来及时救治,把毒血逐步排出体外,还是可以根除的。你也知道当时紫冰受重伤。你们走后,她又遭人暗算,血实在流的太多了。师父为了救她性命,只得先止血,就……”

    云龙心里抽搐了几下,抬头问:“她今天发作了?”

    紫貂点点头:“狼生活在苦寒之地,体内若是毒素不多,一般不会发作。只是一旦遇到内功受损,或者情绪激动,体内血液流动加快,就会激发毒素的作用。”

    云龙很有些愧疚,喃喃道:“上个月还让她来给我爹运功疗伤。”

    紫貂安慰道:“那次我已经及时给她推了经脉。这次有点严重,智空方丈发现她发作的时候,会本能的逆转经脉疗伤。我猜是你教她的。所以叫你去运功输气,好压制毒发。”

    云龙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把马缰绳一勒,马跑的更快了。紫貂一路引领着进到大相国寺后院。云龙刚要直接进屋,见智空方丈在盛放的玉兰树下独自下一盘棋。

    云龙近身行礼道:“方丈。”

    智空方丈抬头朝他点点头:“去吧——”

    云龙推开门就见到紫冰孱弱的像只受伤的小兽,蜷在僧榻上。榻沿上悬着半个头,头发胡乱地遮住了大半个面目。

    云龙跨步上前,扶起来叫道:“紫冰!”

    紫冰没有反应,已经被毒发折磨的疼痛的昏了过去。云龙赶紧盘坐在僧榻上,把瘫软无力的紫冰搂在怀里,叫了声:“紫冰……”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用自己独特的运功方式为紫冰运功。他觉得恍惚:似乎每一次生死攸关或者重大抉择的时候,他们才能这样亲密地在一起。当年在边关的时候如此,后来紫冰在桃园酒醉也是如此,现在仍是。而那时,他还能搂着紫冰说:“别怕,我在这儿。”眼前他实在没有资格再说什么。

    直到紫冰的身体微微有了起伏,云龙才缓缓收了功。他把紫冰放平躺好,盖上被子。天已经黑了。屋里不曾点灯,只有床前透进来的一抹月光。云龙就坐在僧榻沿上,看着紫冰呼吸平稳了,才开门出来。

    一轮明月流光溢彩,映出一树玉兰的冰雪颜色。云龙想起当年他们在边关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曾拜月祈祷。后来他们真的突出重围回到了汴梁城。云龙朝着那轮明月跪下,郑重的许了个愿拜了三拜。

    僧人们的晚课已经结束了,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着檐铃叮铃铃的响。平时悦耳的铃声,今天却响的人心儿乱。云龙低着头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待到月上中天,紫冰缓过劲儿醒来了。她披着衣服出来,走到玉兰树下,见棋盘上一盘残局。两个士子摞在一起。紫冰凝视良久,伸手拿起叠在上面的棋子,紧紧地攥在手里。

    树下很暗,看不清紫冰的神情。只是远远地见紫冰披着白色的衣衫立在那里。夜风有些大,鼓鼓地盈满了衣袖,显得人清瘦的身躯似乎无法驾驭博大的袍服。风不定,衣衫在风中翻飞飘荡。只有人定定地静默在那里,久久不动。她似一树孤零零的梨花,随时都要飘落在晚风中。

    转眼到了上巳节。这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季节。一城的花红柳绿,被节日的气氛一染,花枝柳梢都带了情意绵绵的意味,在温婉的暖风中轻歌曼舞起来。

    八王夫妇带着紫冰去城东北角的皇家园林踏青。这座园林颇有些江南园林的风韵。堆石成山、依山植树,清溪浅水环绕着山石楼阁缓缓地流向花木盛放的树林中去。在树林一带,溪流上漂了薄薄的一层雪梨花瓣。

    “风碎梨花三径雪。”紫冰浅浅地吟出,只是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诗句。她抬头漫无目的赏花,看到不远处的一簇杏花红艳艳的正开的热闹。她陡然一怔,嘴角微微动了动。上巳节,她似乎也是过过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遥远的让人觉得模糊而不真实。

    紫冰的言行自然落到八王夫妇眼里。近些年,这样的聚会鲜有八王夫妇的身影。一时来了,八王少不了要应酬王公大臣的招呼。他便嘱咐紫云、菊若道:“紫冰难道愿意出来,你们好好陪她逛逛。”

    “还用你说?”紫云笑道。

    紫云、菊若和紫冰赏了一回花,见花丛中人多了,就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正聊着,有个小丫鬟过来冲三位施礼道:“紫冰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你家老爷是谁?”紫云问道。

    “我家老爷名讳惟吉。”

    紫冰冲紫云微微笑笑:“我去去就来。”

    菊若因为水犹寒的事担心紫冰,关切地问紫云:“姐姐,没事儿吧?”

    “没事。紫冰和惟吉是旧相识。”

    紫冰随着丫鬟走到一处僻静却花木别致的景观,见惟吉在树下伸着手静静地任落花飘落掌心。

    紫冰笑道:“惟吉公子真有雅兴,接到了吗?”

    惟吉瞧瞧手掌落下的一片纯白花瓣,转头对紫冰笑笑:“接到了。”

    两人并没有互相见礼,只是相视一笑,似乎一切掩饰和伪装都随风吹散了。

    惟吉把花瓣虚虚地拢在手里,对紫冰道:“水犹寒的处境我都知道了。”

    见紫冰略微有些惊讶,惟吉又道:“那晚,在大相国寺的棋局,我也看到了……其实也没有到了绝境,还有他解。”

    “有吗?”紫冰哀哀地问。

    惟吉低头沉默了须臾,抬头道:“我可以娶你!”

    紫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慌。

    惟吉解释说:“皇上需要给辽国一个交代,水犹寒不得不死。以我柴氏子孙的身份,可以保你不死!困局也可以解开。”

    惟吉知道紫冰心有所属。只是那个人现在保不住她,连一直护着她的八王也是有心无力。惟吉道:“能保住你的没有几个……与其嫁个不懂你的人,白白地辜负了你,还不如……我跟夫人说过了,她会好好待你的。”

    “多谢!”

    回来的路上,紫冰如坠一个长久的梦境中。这辈子有两个人说过要娶她。一个是云龙,说等他回来抚一曲《凤求凰》。他没有食言。只可惜他抚琴的时候,只有孤凤哀鸣。还有就是今日。

    “我可以娶你!”紫冰没有想到这样简单直白的一句话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这句话让她冰封多年的心怦然萌动了起来,有了想要把自己交给那人的冲动。

    是的,不管是救命也好,还是真心倾慕也罢,潘惟吉都是个真心坦荡的君子,并非乘人之危。而这确实是解决燃眉之急的上佳之策。她着实心动,可是她的目的又是那般的不纯粹……

    一路上,紫冰眼中再无旁人,只有红的白的花影。她反复想着惟吉的那句话,回到紫云身边。

    紫云见她额发上沾着一片花瓣,轻轻地捏下来,笑道:“聊什么,怎么这么久?”

    “惟吉说,他可以娶我。”

    紫云本是顺口一问,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复。她刚要张嘴问紫冰的意见,低头看见紫冰手里紧紧攥着惟吉交付的玉佩,道:“惟吉公子倒是好人。”

    紫云本还要说什么,余光中看见云龙兄弟从一侧走过来。不知道是胸前的花枝拦住了去路,还是听到了紫冰的话,云龙骤然停住了脚步。

    紫云拍拍紫冰的胳膊道:“赏花吧,回去再说。”

    紫冰点点头,把云佩揣在怀里,便由菊若陪着去人少的地方散心。

    “她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说给你听的吗?”云祥撩开花枝,“我去问个明白!”

    云龙一把抓住他:“她做什么我们都无权干涉。”

    “那你白等她……”

    见云祥着急,云龙道:“你不是说她不是吗?”

    “那也不能……”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云龙怕八王夫妇尴尬,转身隐入浓密的花枝中。

    紫冰攥着的玉佩,云龙的刻意回避,紫云都是看见了的。对于惟吉求婚的事,紫云更多的是心疼和惋惜。

    紫云虽然还不知道紫冰中毒的事,但毕竟从小相依为命还是有感知的。她知道紫冰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年幼时候再苦也还有姐姐在身边。长大后明明遇到相爱相知的人,却眼睁睁地要分开。身受重伤,却没有亲人照拂。这漫长的十几年,紫冰是怎么熬过来的。紫云不敢想,一想她就觉得摘心般的痛。

    紫冰能够再次回到京城回到南清宫,紫云觉得这个家才是完满的。她一直是想好好补偿她的。只是云龙已经有妻室在侧,紫云不愿委屈紫冰,也就没有再提。可是在她和八王心里,如果不是当初出意外,紫冰和云龙男婚女嫁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彩霞已死,云龙恢复了自由身。本来想着若是紫冰愿意,还是可以撮合他们的。没想到怎么杀出来个惟吉?

    紫云跟八王商量:“按说惟吉也是温润君子。可我总觉得紫冰心里委屈。你看能不能跟惟吉说说?”

    八王道:“惟吉不同于燕王。当年二哥不懂紫冰,他不过是跟我斗胜。我可以直接拒绝他。这惟吉……”

    “要不你再跟紫冰说说?”

    八王站起身,望着清逸斋,喃喃道:“紫冰要是没动心,压根就不会收惟吉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