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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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启蒙旅程

    这里既没有纷飞的碎雪,也没有傲雪的寒梅,这只是一条稀松平常的林道,周围的林木倒也说得上是繁茂,却因为临于春冬交融之际没显现出多少的生机。

    一个将此路熟稔于心的山野老樵背着好大一捆枯枝,拄着个已经秃噜皮的长棍在路上缓行着。

    这条林道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勉强容得下两车同行,却鲜有马车经过。兴许是因为坡路陡车难行的缘故,或是附近有更好的大路供那些达官显贵选择,但这与他这个老樵翁有什么关系呢?他还乐得没有人催促他慢行挡路咧。

    就这样走在路上,对面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樵翁正低着头想着事情,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直到走出几步路后,他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他蓦然回首,发现身后的两人已经没了踪影。

    樵翁细细品味着,刚刚的两人好不奇怪,像一半大的少女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孩子怀里还卧着一只丑猫崽子。若是在城里,这样的组合并不少见,可是在这人迹罕至的旷野山林……

    算了算了,兴许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老翁豁达地放开心思,又拄着杖一步一拐地下山去了……

    由于黎秋平师父所处的那方独立世界有些变故,梨师兄似乎再也不能将黎秋平身上除了善业的其他因素借去施展因果调度的“轮舟行”。好在观测因果联系的“线司南”没有这么多的限制,可以用来追溯葛裘仁的去向。

    这里提一下,“线司南”虽说是观测因果联系之法,但也有缺陷,譬如那句“万物皆可观,独不可观自身”,若使用者用“线司南”查看自身的联系,最多只能看到外因,看不了内因。

    外因指事物表面的浅层联系,比如一个人今天中午吃了粟米,他今天就与粟米有了外因;若是他食的是面条,他今天就与面食有了外因。外因对当事人的影响不大,所以能更好地发掘和修改,使用“轮舟行”因果调度借的力自然也很少。

    而内因指的是与当事人有重大关联的因素,哪怕修炼到很深层次的轮墟道人也只能观得别人的内因,观不得自己。若是用“轮舟行”去修改别人的内因,施法者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的。

    黎秋平与葛裘仁之间的联系当属内因,故与黎秋平同源的黎师兄在那团乱线中,哪怕把眼睛看瞎了,也找不出他们需要的那根。

    但是这不是有朵儿爷吗?好歹他比秋平早入门不知道多少年,若是这点本事也没有,不免太过丢人了。

    于是乎,等朵儿爷辨别出那根黎秋平与葛裘仁的联系,几人便动身了。

    他们地处大汉东南境内,要向西行好长一段距离。

    鸢儿有着一种带人远遁的天赋神通,就是之前曾用过能化为流光碎影远走的那个。她也说不明白这个神通的名字,估摸着既然是厕鬼的天赋法术,肯定又是免不了一顿屎尿屁的糟称,于是她自己给法术取名为“分疏白影”。

    分疏白影对秋平他们赶路有着莫大的帮助,因为它不仅可以无视地形的限制,以飞速疾驰,更关键的是还能掩人耳目,让旁人注意不到这对奇怪的组合:一个少女身姿的蒙面人带着一个五岁多的小孩子。

    但是分疏白影也有很大的缺点,疾飞的距离取决于鸢儿法力的多少。身为夜行鬼物的鸢儿在青天白日下自然不能如夜间那般无拘无束,实力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很难做到连续用分疏白影进行长距离的行程,更何况还带着一个黎秋平。

    但是在夜间赶路也有问题,分疏白影本质上还是鬼物行鬼道,路上免不了遇到魑魅魍魉。若是实力低下、没有意识的低等精怪倒也没多大影响,怕就怕遇到些难缠的大鬼大妖。思来想去,秋平一行人还是选择在白日赶路,鸢儿有精力了就用分疏白影,无精力了就挑一段好走的路动脚。

    这样虽说效率不高,但也远胜那些商旅车马。

    要说唯一的问题,便是年龄还小的黎秋平尚未学过辟谷的本事,加上朵儿爷也吵着要吃些新鲜东西,他们这一行人倒也经常找些人多的城县,或是路上的茶摊歇脚。至于住宿,则要看今日赶路赶到什么地方,若是县城,则寻一处无人居住的房屋;若是山林,则找一个遮风避雨的洞穴。

    黎秋平小朋友也不讲究,无论什么样的环境,他都能到头就睡,不对,应该说是被轮墟道人拉去修道了。但是说实话,秋平他其实很享受这种人在道上走的感觉,他能见识许多以前未有过印象的人情世故,比如说鸢儿姐姐和那个卖团糕的大娘相谈甚欢,白得了一大袋糯叽叽的团糕。或是朵儿爷朵儿爷趴在他肩头休息,结果被一队戏班子看上,说什么丑到怪异的猫崽子很惹眼,想用一个很低的价钱把朵儿爷买走,差点把朵儿爷胡子都气歪了。

    一路上洋溢着轻松祥和的气氛,这似乎并不是关乎鸢儿姐姐性命的生死时速,反倒成了黎秋平认识世界的第一段启蒙旅程……

    他们就这样向西行着,渐渐地,城县村落变得不再那么常见,可行的道路和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变得稀少。他们依然向西越行越深,向着更加人迹罕至的方向前行……

    “小鸢鸢,先停停!”和黎秋平一起被带着赶路的朵儿爷用很着急的语气对正在使用分疏白影的鸢儿说道。数十日相处下来,朵儿爷和鸢儿姐也混熟了,昵称变得亲切起来。

    鸢儿将他们稳稳地放在地上,附近满是高大的粗干树,没有一点儿人烟的痕迹。

    朵儿爷从秋平怀里探出头,说道:“偏北走几百步好像有一户人家!”

    他们远离了俗世,已在一片渺无人烟的区域行了好几天,当然,吃野果,喝露水的日子也持续了好几日。

    鸢儿姐懂了朵儿爷的意思,带着黎秋平他们往北边飞去,在离那户人家几十步时停下。

    这是一栋用木头茅草盖的屋子,虽然说不上精致,但也能看出匠人的用心。房子后像是一片菜地,几棵不大的白菜稀稀拉拉地倒在地里,没有一点是被人播种的痕迹。

    鸢儿姐眉头微皱,明显感到了不对劲。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荒山野岭,哪来的人家?若是几户人家聚居,还有可能是与外界鲜有联系的隔世村落。

    可这单单独他一户,与其相信是什么厌恶俗世的隐士,鸢儿更觉得像是没什么脑子、在荒地骗人的山野老妖。

    朵儿爷可不管这些,是骡子是马直接拉出来验验便是。于是他身先士卒,喵喵大叫着冲进了那个茅草屋。

    “嗬!这哪来的野猫,咋长得这模样?”

    朵儿爷一溜烟从屋子里跑出来,又钻进黎秋平的怀中,身后还跟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家。

    老人的胡须和白发都留的很长,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样子,却被打理得很干净。老人身上穿着的布衣已经很破了,脚上穿着的也是自己编的藤鞋。

    老人看清来人,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大笑道:“我再活一辈子也想不到,黑白无常竟是这般样子!”

    黎秋平听得有些莫名奇妙,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转头看看鸢儿姐姐的,实在无法把它们和黑白的样式联系起来。

    “老人家,我们不是什么黑白无常。”发现屋子的主人只是一个老人,鸢儿姐也舒了一口气,对老人解释的。

    老人哈哈笑道:“这方圆几十里地除了我老汉没其他的人家,你们若不是黑白无常来索我老头子的命,总不能告诉我是恰逢路过的两个孩子吧?怕不是两只馋嘴的妖怪,想拿我这老骨头开开荤。”

    鸢儿有些苦笑不得,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解释。倒是黎秋平小朋友不避嫌,一下子上去握住老人家满是皱纹的手。

    “爷爷,暖和吗?”

    老人家看上去并没有害怕,反倒更乐了,轻捏起黎秋平耳朵,“没这里暖哟!你啊你,说说看你是黑无常啊,还是白无常啊?”

    “我才不是什么无常!我是仙人!”黎秋平很不服气,

    “嗬儿,还真有仙。”从老人的笑脸里看不出他信了秋平的话几分,他转头又对鸢儿姐说道:“那你就是仙子了吧!到我这把老骨头这儿,有什么事吗?”

    鸢儿对老人对精怪仙鬼还抱有如此乐观的态度很是惊讶,想来这老人家竟然独自居住在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大概率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样想着,鸢儿很快便有离开的念头,刚想带着秋平离开,老人却开始挽留起来:

    “老头我也好久没与人说说话了,如若不嫌弃的话,我先给你们备备饭食,不过都是些粗谷焉菜。”

    鸢儿还在迟疑,怕其中有什么猫腻,老人却自顾自地大笑着往屋里走去,

    “就是不知道,仙人的口味与老汉我,有何区别?”

    “不怕,有我在,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朵儿爷给鸢儿传音道。

    至此,鸢儿也没了顾虑,牵着黎秋平的手跟着老者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