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风吹南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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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求药

    狂风肆虐,挟卷着雪花乱舞,飘飘忽忽的,从天上翻滚而下,漫天席卷,大有铺天盖地之势。此时南淮临近新年,到处一片喜庆之气。但是此刻的左无痕面色凝重,独自驾着马车,无暇顾及其他,急促的抽打着马屁股,恨不得能再快点!再快点!马车上躺着个花颜少女,少女脸上血色全无,双眸紧闭,奄奄一息,对马车上的颠簸毫无反应,像是死了一般。

    沈如霜致命的一箭,再度引发了朝廷大乱。萧承翊也因为火毒昏死过去,如今他身陷在朝廷的风波里,自身难保,朝中局势一片混乱,此时已无人能顾及濒死的少女,洛城的大夫都说,烈焰火毒已经浸入她的五脏六腑,她已是回天乏术。可是左无痕就像魔怔了一样,就是听不进去!

    他记起多年前,在南河影阁曾听牧思道人提起过,在灵州城的它山上住着一位玉面鬼医--句厌卿。据说她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医术,她一定可以救活她。

    抱着这一点渺茫的希望,左无痕狠心让大夫下了猛药,暂时吊住她几日性命,便雇了辆马车,火速赶往灵州城去。彼时的左无痕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哪怕只有一线生机,都不会放弃,他一定要到它山去!

    没日没夜的赶路,他的发髻已是半脱落,头发迎着风肆意飘扬着,眼里布满血丝,下巴冒出崭青的胡渣,肩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淌着血,可是左无痕却丝毫感觉不到痛疼,身上的血迹没未来得及洗去,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

    眼见着距离它山越来越近,少女的气息却越来越弱。

    人常言,祸不单行!这话不是空穴来风。次日晚上左无痕便迎面遇到了前来寻仇的公子夜。左无痕有些绝望,自知此时怕是难逃一战了。当日为救白南鸢,孤身闯上天罡宫,适逢天罡宫与武林群雄激战过,伤亡惨重,根本无力应战。左无痕占尽天时地利,竟如入无人之境,抢占了先机,很快便杀到关押着白南鸢的地方去。

    彼时公子夜不甘心白南鸢被救走,突然暴起袭击了左无痕,可惜公子夜本就重伤在身,又值为了救谷涉瑶刚倾注掉不少内力,还未回血过来,根本就不是左无痕的对手!没过几个回合便开始招架不住左无痕的进攻,攸关之际是谷涉瑶以躯体挡了左无痕一剑,而谷涉瑶却直接被左无痕当场封喉毙命。

    没想到,时隔多日,公子夜终于还是找上门来讨债了!

    “左无痕,当日你杀我心爱之人,今日我也要让你尝尝这种痛苦。”公子夜略带些病态的声音,从前面随风飘了过来。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左无痕执剑跃起,眼神瞬变得狠厉无情起来,并不与公子夜废话,即刻拔出佩剑,干脆利落,直冲公子夜而去,想要速战速决。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此时的左无痕是绝不允许有任何人阻挡了他的去路!

    公子夜本还想多嘲讽两句,没想到左无痕竟这么不耐烦,险些吃了他一剑,好在反应迅速,堪堪躲过剑锋,却被剑气划出到小口子。

    “当日我不敌你是因为我受伤,如今换你身负重伤,很公平!”公子夜接招之际,还不忘打岔两句。

    “少废话,接招吧。”左无痕疾走几步,月色下银光一闪,一个转身,便又削了公子夜一剑。

    “这么急着送死,我成全你!”

    公子夜倒退两步,挥袖拂雪,银针自公子夜袖中流泻而出,直射左无痕而去,左无痕微微转腕,以剑刃挡针,银针纷纷掉落地上,没入雪里。

    打斗僵持不下,公子夜渐落下风,他忽而转运内功,只见公子夜双目逐渐变得腥红,惨白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整个人看上去狰狞可怕,遂即出掌如风,忽快忽慢,犹如鬼魅!左无痕有些招架不住,被狠狠一掌打在了胸前,砸出了几仗远,顿感自己五脏俱裂,从嘴里涌出了一口血。

    左无痕强撑着站了起来,而那公子夜却再骤然来袭,跃前据后,又是一掌如山而至,左无痕被震倒飞出,滚到远处撞到树根下。

    这一会,左无痕只是用剑撑住跪在雪地上起不来了,眼神有些许的涣散,血不断的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粘住了零散的碎发。这公子夜真是个难缠的家伙,也不知道练了什么邪魔妖术,看样子已然走火入魔,今夜怕是要折在他手上了。

    公子夜看着左无痕被打得无力还手的惨状,酣然大笑了起来!转而快步走到马车旁,徒手便捞出马车内昏睡的少女,对着左无痕决绝的说道:

    “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死。”

    他那消瘦的手掌突然握在少女那惨白的脖颈上,脸上扯起的笑意尽显病态。

    左无痕勃然变色,咬紧牙关,怒视着公子夜掐着少女的手,寒意骤降,就连发丝都感觉到在颤栗着。突然,左无痕趁公子夜回头那松懈瞬间,拼尽全身力气,纵身前跃,凌空飞渡,快不及眼,像是在空中化作一道人剑合一的闪电,自前而后,倾注全身内力,连同剑柄穿过公子夜的胸膛。公子夜还未反应过来,便悍然倒地,没了呼吸,只有胸膛的一个窟窿还在往外冒着热血。

    左无痕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气若游丝般令人绝望。适才使足了十成的功力,才将分心的公子夜反杀,现在怕是连握剑的力气都没了。

    他看着少女的侧脸有些失笑,她要是醒着,定是要指责一句‘逞什么能啊’、‘不要命了’,然后又不得不气鼓鼓的照顾着他。左无痕思绪飘着,任凭雪花掉落在脸上,缓缓的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片刻后,忽而又像是惊醒般睁开眼眸!左无痕看着少女身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他赶忙强撑着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少女脸上的雪花,他一定要到它山去,这是他心底的希望!

    左无痕带着依旧昏睡的少女继续赶路,整个人瘫靠在马车上,手里死死拽住缰绳,时不时甩打着马,幸好一路上再无遇到阻碍。几日的车程下来,终于赶到灵州城的它山脚下,手掌早已被缰绳磨得起泡,左无痕甚感疲惫,他时不时能感觉到体内传来肺脏破碎的疼痛。

    它山位于灵州城的最高处,一般人轻易未必能登上山去。据闻越往山上走能感觉到越冷,不幸地还会被山中瘴气所伤,山上丛林密布,烟云缭绕,一不小心就会被迷了眼寻不着路。

    左无痕自是花费了些时间,才终于在半山腰遇到了位采药的药童。药童是个单纯心善的小少年,约莫八九岁模样,头帽戴的歪歪斜斜,口中嚼着颗甘草,有些俏皮可爱,是在药童的带路下,左无痕才得以见到句厌卿!

    句厌卿是个脾气很古怪的老妇人,身着藕色棉服,嘴角老是微微耷拉着,待她见到药童后,只是朝左无痕那边瞄了一眼,便开口无情的拒绝道:

    “没救了,你们回去吧。”

    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吩咐药童:“羭次,去把后院的白蔹和地龙都收了,当心半夜的露水打湿掉,白忙活。”

    那位唤羭次的药童看了我们一眼,应了声‘是’就往后院去了。

    “句山主,晚辈久闻山主如神医再世,身负起死回生之术,故晚辈不远千里而来,博一线生机,望句山主伸出援手,救救她。”

    仅仅是不经意的看一眼,就断定无药可救,左无痕是断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了,一向冷傲如他,如今却也顾不得其它,朝句山主屈跪下了他的膝盖,恳求道。

    “你无需这样吹捧我,我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神医,也没有你们口中的医者仁心,都是些传闻罢了!我看你也并非糊涂之人,怎么也信了俗人的话。老身无能为力,救不了,回去准备后事吧,勿在此浪费时间。”

    句厌卿看着这年轻人也着实有些可怜,看来也是救人心切,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千里迢迢而来,但是这样的她见多了,只能试着开导两句,而后见男子惨白着脸,又出声说道:

    “不是我不救,确实是无力回天,倘若小娘子伤的是其他地方,我倒还尚能一搏,玄箭虽离心脏尚有半寸,但是烈焰火毒如火似灼,犹如群蚁逐啃,早已焚烧至五脏六腑,你虽吊着她这口气,但她却是必死之身,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药可救。”

    左无痕闻言顿时面如死灰,了无生气。句厌卿的话像从远处飘来的招魂符咒,生生浇灭了他这些天的盼头!他从未感到如此绝望过,只能卑微的恳求道:“恳求山主再好好看看,山主神通广大,没准还能寻到别的救命法子,晚辈定当感恩戴德,余生任凭山主差遣。”

    句厌卿无奈的走过去,瞧了眼左无痕怀里这个奄奄一息的异族少女,拉过手探了探心脉,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顺手探了探左无痕的脉象,无情地说道:

    “你自身都难保了,如何任凭我差遣?”

    “我······”

    确实,左无痕自己也知道,与公子夜一战伤至肺腑,怕也是没几日光景了!

    “更何况我确实没诓你,老身医术有限,真的救不了,回去吧。”

    也罢,看来二人命数已尽,数起来老天其实待他也算不薄了。左无痕盘算着下了山,找了清净的地方等死,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左无痕失了魂般,眼神盯着少女的脸却是很空洞,正欲抱起少女站起来,却从肺里涌出一口血,随后昏厥的朝前栽了去,伏地不起·······

    待左无痕醒来时,太阳都快要下山了。扭头看见少女也躺在旁边,他才安下心来。左无痕此时却欣慰地想着,能醒来就看到她的日子,想来也是不错的!他环顾房间里发现只有羭次在,羭次看到左无痕醒了后立马跑了出去唤句厌卿。

    屋里原本应该是放置草药的,满屋的草药味久久不散,很好闻。他看着少女白皙的脸颊,小心翼翼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微乎其微的呼吸打在他的指腹上,也能令左无痕高兴好一会。

    很快,句厌卿便进屋来了。她的脸色很是怪异,一进屋就盯着左无痕上下打量,随后又拿出手上的金累丝双扣令牌,转而对着左无痕问道:“这是哪来的?”

    句厌卿手上的金累丝双扣令牌是香木制成的,巴掌大小,仔细瞧来可以发现上面刻着一个‘火’字。左无痕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的东西!

    “句山主,这是我的东西。”左无痕没有直接回答句厌卿的话,他不知道自己的令牌是何时到她的手上去的,而且见她神色慌张,断定她必是认识此物。

    句厌卿见男子很警惕,知道他不会轻易交代清楚,为了早点弄清情况,打消他的疑虑,便自先交代起来:“这个令牌的主人,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故人,烦请你如实告知。”

    “是你什么人?”

    左无痕多年的杀手经验,天生警惕,自然不会轻易透露。谁又知是哪一种故人?切莫因自己一时疏忽大意,反而给故人招来事端,干他们这一行的,这种事见多了,这点心眼还是有的。

    “一个寻了很久的人,我不相信他死了!”句厌卿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最后还是说道:“他是我四弟!”

    “四弟?”

    左无痕倒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只是疑惑的问道:“可是晚辈未曾听这位故人提起过他有手足姊妹。”

    “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同门姐弟。当年,我们五人皆师出崆峒山庄,各执金木水火土令,四弟执掌的是火令。多年前听闻四弟被害身亡,我们几人始终不信,如今火令再现,能否请你告诉我,他是否还活着。”句厌卿说完,便拿出了自己的木令,交付给左无痕查看。

    左无痕接过木令,仔细端看对比,两面令牌材质、符迹以及手感都是相同的,左无痕觉得句厌卿应该没有说谎,遂将木令交还句厌卿,道:“晚辈斗胆敢问山主的故人,是否姓牧单字思。”

    “是阿思,真的是啊思,他还活着是不是?”句厌卿听到这个牧思这个名字,激动得红了眼眶,急急追问道。

    左无痕应道:“义父尚在人世!”不同刚刚的谨慎,语气里反而多了几分恭敬。

    “四弟果然还没死,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句厌卿喜极而泣,这么多年的期盼终究没有落空,细品话义又惊喜地问道:“你是牧思的义子?”

    “正是晚辈!”左无痕回道。

    “好,好,真好!没想到啊思都有孩辈了,我印象中的他还是个少年朗。”句厌卿连连道好,转念又问:“啊思今在何处?为何他这么些年都不来找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义父今在南河,我想其他的山主何不当面问义父的好。”左无痕虽然大概知道一些牧思道人的往事,但是还是不愿过多评说,只是把自己的火令交付给句厌卿,对她请求道:

    “句山主,这令牌就劳烦您代为转交还给我义父。您倘若要去南河寻我义父,带着这枚令牌,见令如面,南河那边自会有人带你前去的。”

    左无痕知道自己时日所剩无几,定是捱不到回南河的那天了。

    “傻孩子,之前便罢了,如今得知你既是牧思的义子,我定会想办法多留你些时日。我虽并非如传闻般能让人起死回生,但是我确有一法宝可以救你命悬一线之际,如若让你们两个双双折在我这药堂里,我这玉面鬼医的称号岂不浪得虚名。”

    句厌卿甚是得意的说道,全然没了之前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并吩咐羭次去将‘海莫离’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