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风吹南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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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梅林

    我们在酒家草草吃了些菜,左无痕说要带我去看宁城的梅林,现在正值花季,若是花开一宿,能十里飘香,是不能错过地美景。

    梅林在郊外不远处,我们才到林外就已经闻到了梅花香,我因此还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这梅林确如左无痕所言,一望不见头。进入到梅花林中,宛如徘徊在雪海里,凝寒大地,引风傲开,白里透红,冰心玉骨。虽然天气寒冷,依然架不住文人骚客的雅致,时不时就有偶遇赏梅的文士吟唱着‘凌寒独开鳌山头,占尽风情’,或三两好友酣醉梅下互诉衷肠,还有郊游的少女三五成群,人来人往。任谁都未曾想这安逸如画的梅树后也会暗藏杀机,一群藏匿在梅林里的黑衣武士从梅树后走了出来,与我们不期而遇,来者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很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左无痕,他一把将我揽到身后去,我紧张的拽着左无痕的衣袖,在他看不到的余光里偷偷撇了他一眼,见他也脸色紧绷,我竟反而有些放下心来,进而迅速打消一闪而过的念头,因为此刻我只能相信他,别无选择。

    对方二话不说就直接开打,出手狠辣,刀刀致命,刀起风卷着白雪,刀落挟裹着落梅。得亏有左无痕在,他见招拆招,我才能逃过一劫,免于一死。不然的话,我真的得葬身在这花海里,做了花泥成了来年的肥料。

    左无痕也不是善茬,他出剑很快,如雁过无痕般夺命于不知不觉间,只见他眼中闪过冷光,随即引剑斜劈而下,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直取黑衣武士命门,不出一会功夫,血溅红了白梅,而黑衣武士几乎全部躺平在雪地上,无一幸免。左无痕的武功厉害得出乎我的意料,想来当日在临风亭时,他果然是装的。

    应是打斗间牵动了左无痕的伤口,黑衣上已经隐隐渗出血迹。我见他脸色煞白,却依旧强忍着不喊疼。

    “年轻人,疼了就不要忍着嘛。说了才会有小娘子心疼你。”亭上一墨客嬉笑地看着我们,饶有兴致的打趣着着。

    那墨客看上去约莫四五十来岁,有些帅气,但嬉皮笑脸的模样,看上去十分不正经,倒有些风流韵味。左无痕朝他微微点头并不接话,不怪我们过分谨慎,刚刚见我们这边打斗时,梅林的人几乎都跑光了,奇怪的是,只有这个人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独坐在亭子里自顾自作画,他要不淡然得视生死于无物,要不武功高得无所畏惧。

    “你个老头,你是谁?”我见他甚是古怪,不禁出口问道,我可不认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墨客。

    “你个小丫头,我是你老子。”墨客很不正经的胡扯着。

    “你···”

    “嘿嘿···”

    “咦!您这画···”我不再理会老头子的不正经,指着他的画惊讶地说道。

    画的分明就是我们刚刚打斗的场景,画中左无痕目光犀利,手持利剑正在斩杀敌人,而我则惊慌失措地躲在左无痕身后寻求庇护。画风飘逸,线条行云流水,一笔一墨都恰到好处,仿若真的一般,而那纸上的最后几滴红色泼墨更是神来之笔。

    “敢问阁下,可是人称孤画圣手的叶恨天叶先生?”左无痕恭敬的问道。

    “还是这位年轻人有眼力见,不错不错,正是在下。”有人吹捧,墨客有些来劲了,这才放下手中的画笔。

    “您就是叶恨天叶先生?”我有些吃惊,没想到还能在这个地方,碰到这个能迷倒南淮万千少女的孤画圣手-----叶恨天。

    “难不成小丫头也是叶某的爱慕者?”墨客很是兴奋的问着,甚至风情的捋了捋身前的长发,像只想要极力开屏的花孔雀,努力的展现着自己的风韵。

    “久仰先生大名,小女子有幸曾见过先生的《春荣戏水图》,故略知一二。”我客套的糊弄着,其实比起画作,我更想了解的是他那些流传坊间的风流韵事,只不过不敢问出口罢了。

    “《春荣戏水图》?那可是刚出图便被翊王收入囊中了,见过的没几个,你个小丫头···是他什么人呀?”叶恨天闻到不寻常的味道,狡黠地眯起眼打量着我,追问道。

    “她先前曾是翊王府里的丫鬟,想来这才有幸看过几眼。”左无痕见我一时语塞,出口帮我搪塞道。

    “丫鬟?我看不见得!你们怕不是私奔的吧?”叶老头果然正经不过三秒,脑子里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先生切莫误会,我们并非您想的那样···”左无痕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作何解释,只能接着道:“叨扰先生了,家中有事,我们先行一步,就此别过。”最后只化作一句告辞。转身就要带我离开,诚然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诶,年轻人,留步。”叶恨天见我们作势要离开,开口道。

    “先生还有何吩咐?”左无痕始终保持恭敬,却不像先前般客气,再度谨慎了起来。

    “我问你,你小子同无岐大师什么关系?”叶恨天没有再弯弯绕绕,直戳了当的道明心中疑惑。

    “正是家师。”左无痕不卑不亢的回道。

    “豁!那打败南司御的那小子是你吧?”叶恨天颇有兴趣的询问着。

    只见左无痕神色顿时防备了起来,却也毫不退怯的回道:“不才,正是在下!”

    闻言,我着实吃了一惊,原来他就是那个传闻中打败南司御的无名小卒!也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看着他们这架势,感觉情况不太对付。

    “哎,罢了,是那臭老头技不如人,输在你们无岐派的点风剑法下也不算丢脸,不过你小子下手也着实狠了点。”双方僵持了会后,叶恨天才释然道,半是调侃半是埋怨,想来他与南司御关系匪浅,但至于是什么关系,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未与叶恨天多做纠缠,我们不再耽误直接回了客栈。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左无痕刚把我送到客栈门口就对我说道。

    “啊!那你的伤?”我有些讶异,不知他有什么事要这么急着出去。

    “无碍,很快就回来。等我!”

    我从店小二那里要来了些热水,还有一些处理伤口的绷布,就坐在门口等他,他说,他很快就回来!

    他果然没有骗我,我并没有等多久,水还是温的,他就回来了。

    左无痕倒是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褪下外衣,他的身上除了裂开的伤口,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旧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但是留下的疤也足以令人触目惊心,想是他一路走来也是很不平顺的吧。

    左无痕忍着疼将被血凝住了的纱布撕了下来,伤口又被磨得皮开肉绽。他见我紧皱着眉头的模样,以为我害怕了,不忍地对我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我岂是那过河拆桥之人,摇了摇头并没有出去的打算,而是自顾自的拧干了毛巾,好心地帮他把伤口旁的血迹拭去。上药时左无痕疼得头冒冷汗,手握拳头也没有吭声。我虽于心不忍,但能做的也就只是小心翼翼得用新的纱布,替他将伤口重新缠起来了。

    待我倒完水回来后,左无痕已经自行换上了新衣裳。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左无痕穿除了黑衣之外的颜色,他一身冰蓝色的交领长袍,腰间束着同色锦带,相比平日沉闷的疏离,这样反倒多了几分文雅之气。

    “素日里见你惯爱黑衣,今日这身倒也是很好看,衬得你更有烟火气了些。”我鲜少主动同他讲话,经过今日一劫,对他也多了些信任,竟爽朗的主动搭话道,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几句。

    “那我以后便多添置两套。”左无痕笑着应道。而后想起今天的事情,又忧心的问我:“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今日那伙人明显是冲你来的。”

    “他们是沈如霜的人吧?”我大概能想到的,非要这么置我于死地的也就只有她了。

    “他们是圣上的人。”他在宫里的那段时日里摸过他们的底细,虽未正面交锋过,但是能凭借对方的武功路数猜到对方的身份,这对他来说倒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圣上也想杀我?难道是宫里已经知道了?那圣上会不会对西夜不利。”我显然是被自己吓到了,若再仔细想想便知道,倘若圣上有意攻打西夜,那断不会派人来堵杀我,而是巴不得派人把我绑回西夜去,好博个师出有名。

    “也未必是他,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圣上默认了沈如霜派人来杀你。”左无痕猜测道,我却一脸不知所云的望着他。

    “有很多事情不便跟你说明白,不过你放心,圣上根本没有攻打西夜的打算。劫杀你应该是为了要打压翊王吧。”左无痕并未多做解释,宫里关系错综复杂,一时半会也同我解释不清。

    “那他呢?危险么!”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萧承翊与圣上的关系不似从前般亲近了,甚至到了要大动干戈的地步。

    “成王败寇,这个是他自己的选择。”左无痕意有所指的说道,可惜当时的我并未听懂萧承翊的野心,懵懵懂懂的以为是沈如霜的缘故,导致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我们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自刺杀事件后,左无痕跟我倒跟得很紧,我也明白他是怕我落单对我不利,我亦是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便也就默认了他的保护!

    停留在宁城的几日以来,除了见到宁念念时不时来闹他外,倒也是相安无事了几日,我从宁念念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原来左叔周娘并非左无痕的亲生父母,左无痕是在年幼时被左叔所救,才来到了宁城的!我想他身上怕是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不过谁身上没个故事呢?洛城也没再有什么动作与消息,我才稍放下心来。只是左无痕这几日却格外奇怪,时常很神秘的躲在屋里,我总觉得他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让我知道,因为有一次我忘记敲门就进他的屋,不小心瞧见他慌里慌张的将东西掩盖了起来,还并不打算告诉我的样子,再后来我就发现他腰间多别了把折扇。

    “这就是你这几日躲屋里捣弄的玩意儿?”我指了指别在他腰间的折扇问道。

    “嗯。”

    “我瞧瞧!”

    “不行!”

    “切!小气鬼!我还不稀罕呢。”

    他只是笑笑不说话,我也没再强求,毕竟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宁念念他都没舍得给她看,更何况是我呢。

    其实宁念念是个执着的女子,她十几年的时光都只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等左无痕!我突然想起了姜落衣,她也是这般执着的在等一个人回头,两人看似相同却又截然不同,但是我却更钦佩姜姑娘,她看起来更洒脱,更有魄力,拿得起也放得下。

    还有白岩城的白南鸢,不知她能否走出一条不同于宁念念的路来,有些时候执着怕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思至此,我不禁侧脸端详起他来,嗯,他好像还真的挺风流的!他真有那么好吗?值得吗?

    左无痕投来不解的目光。

    我“呵”的一声不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