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风吹南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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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天狗食月

    左无痕从毓华殿里出来后,翻越过墙,倚仗着出色的轻功,来无踪去无影的穿梭过永乐大街,隐身在人群中,很快便来到郊处的栖身处----破屋。

    左无痕并没有直接进去,谨慎的他其实早就察觉到屋里有异。他握住了剑柄,灵敏的绕到屋后去,拔起软剑打算主动出击,纵身一跃,从窗户跳了进去,一个旋转,朝屋里的不速之客刺去。

    屋里的来客似是早有所防备似的,身子只是轻轻一闪,便躲过了一剑,不过两个回合下来,来客反手就握住左无痕的手臂腾空打转,随后快准狠的扼住左无痕的脖颈,而左无痕也丝毫不落下风的将剑架在来客的脖子上。

    “不知是义父,无痕失礼了,请义父恕罪。”当见清来客模样后,左无痕心底掠过一惊,赶忙收起了指着来客脖子上的剑锋。

    “咳咳,去哪了,等你半天了。”来客有些怒气的问道。

    “出去办点事。”

    左无痕不敢直说,知道义父的到来,便也是影阁的兄弟们也都已经来到洛城了,看来计划即将要开始了。

    来客是左无痕的义父,影阁的阁主牧思道人,他是一个两鬓霜白的老者,时不时就会因旧疾复发咳两声。他左手杵着拐杖,腿上因陈年旧疾走路一瘸一瘸的,而右掌干瘪似鹰爪遒劲有力,仿若能杀人于无形。

    只听牧思道人苍老的声音又响起:“罢了,起来吧,几月不见,武功也不见有所长!别是为了那个女人,假戏真做·······反倒忘了自己的本行啊?”

    老人脸带不满,声声敲打在左无痕心上。

    “是孩儿疏于练习,与旁人无关。”面对牧思道人地苛责,左无痕回应道,他素来不愿别人无辜代过,有些事情虽是双向利用,他也不是绝情之人,愧疚之心道不得。

    “罢了,我也不想管你那点私事!我今日来······所为何事你也是知晓的,影阁的兄弟们都已经到洛城落脚了。山庄那边是否已安排妥当?”牧思道人不再兴师问罪,而是细问计划。正如他所问般,只要不妨碍到大计,他自是懒得理会他的私事。

    “义父请放心,万事妥当,只需待君入瓮。”

    “无痕,义父老了,等不起了,这次定是要万无一失啊!不取了他的狗命,我黄泉路下没有脸面见我牧家枉死的十六口冤魂。”牧思道人凝眸看着他,痛恨的说道。

    “义父,孩儿明白您的苦心!但···但是我们的仇敌是萧文弘,我虽未能亲手刀刃仇人,如今他已故,在行杀戮又有何意义。冤冤相报何时了,他的儿子何尝不无辜。”

    左无痕欲试图劝住固执的牧思道人,不想再为了个人的仇怨搭入更多无辜的兄弟,思量后终究还是把掩藏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

    谁料竟惹得牧思道人狂咳几声后,青筋暴起的就朝他怒斥道:“你是昏了头了,竟道那小儿无辜,真真是笑煞老头子了。笑煞我了。”看来真的被气得不轻。

    而后又气得接着训斥着:“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能不懂这个理?他们这些个狗东西就没一个双手不沾血的。你莫不知道萧承昊也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登上那宝座的?他跟他那无情无义的爹一个德行!萧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义父,义父是孩儿失言了。”

    左无痕见牧思道人恼怒,知道是触了他的逆鳞,只能自认错,自己确实不该在这关头提这话,这是义父创立影阁的宗旨,是萦绕在义父心头二十几年的夙愿,不该因为自己的一时想法便试图去说服他,他努力大半辈子,这些仇恨已经融入他的骨血里,是他不该。

    影阁虽然越来越壮大,但是也只能偏隅于南河一带,想要与京都的皇家相抗衡亦是不能够的,要不是牧思道人自觉年迈,再加上旧疾复发,唯恐时日已无多,断不会做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天狗食月’计划。

    牧思道人像是回忆起什么,脸色甚是不好,忽地长叹了声气儿,对着左无痕摇了摇头,娓娓说道:

    “无痕,你错了,你以为我只是遗憾未能手刃萧文弘泄愤,余生只能将仇恨父债子偿强加在萧承昊的身上?不,他不无辜,当年确实是萧文弘那老贼有负于我,杀我妻儿,屠我牧家十六口,这笔血债我到阴曹地府也要去找他算的,谁也替不了他。呵,想当年那老贼还是皇子时,我就已经是他的陪读了,我们也曾兄弟情深,相互信任。后来老贼为争夺皇位,我还为他假死过,丢掉自己的身份甘心成为他的暗卫,并成立了鹰坞。”

    “鹰坞?”

    左无痕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字眼,这些牧思道人从未对他提起过。

    “鹰坞是个肮脏的地方,在那里暗无天日,谁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在世人眼里早已死去。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老贼送上王位。暗地里不知道帮他办了多少勾当,什么刺杀对头的朝臣统统不在话下。只要是他的命令,我们就毫不犹豫的去执行,我们活的就像影子一样,在黑暗里拼死拼活,终是把萧文弘送上了至高无上的帝王位。哎,初时他说刚上位根基不稳,对手虎视眈眈,仍需鹰坞暗地里行事,无法兑现承诺给我们新身份,我忍了。然而待我们杀尽仇敌,稳住了他的根基,他却一拖再拖,迟迟不肯给我们新生活,整整拖了七年啊!七年啊!我从开始期望慢慢变成失望最后成了绝望,可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啊,总是有一颗向阳的心的呀,我厌倦了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多么渴望能够光明正大的生活。于是,我决定辞去鹰坞坞主位置,承诺跟家人隐居山林,不要身份,从此不问世事,不现身人前。但彼时的萧文弘对我这个决定先是迟迟未答应。在他犹豫不决之际,直至萧承昊那黄口小儿说‘与其相信一个知道您所有秘密的人,还不如相信一个没有嘴的死人来的踏实’这句话,助燃了老贼灭口的决心,那时他不过是个五岁的毛头小儿,小小年纪便懂的杀人诛心。正因此,我恨呐,我全家十六口全部死于非命。好在苍天有眼,让老朽逃出生天,当我疲于奔命时屡屡遇险,逃至南河一带后,得以承蒙儿时好友徐舒···也就是令尊搭救,才能苟延残喘至今。而今我时日无多,有生之年不能杀萧承昊小儿来祭那些枉死他刀下的亡魂,我死不瞑目!”

    往事历历在目,恍惚间,久违的熟悉感袭来,虽时过境迁,但恨就像长在牧思道人心里的毒瘤,剜也剜不掉。

    左无痕自知莽撞,而现又听到萧承昊这些罪行,也只能闭口缄默不言,默默听着着老者的指责。他自然知道皇家无情,但是杀了萧承昊,谁能保证下一任君主就是无辜的呢?能当上这帝王位的又岂怎能没点手段,只不过是新一轮的流血罢了,流向那些人们看不到的暗沟里。

    牧思道人拉起左无痕的手,沉声地说道:

    “你身世坎坷,双亲之死亦是拜萧文弘所赐,老贼真真无情无义之人,亦半点不念与你母亲的夫妻情分。可惜我当时收到令尊来信后,赶到时为时已晚,他们皆已双双殒命。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兜兜转转还是让我找到了恩人的儿子。”

    当年徐舒已经娶了冯相之女,后来得知自己与容玉早年间尚有一子。那时容玉未婚先孕,只能到乡下谎称养病偷偷把孩子生下。时年正值姚太尉六十一高寿,又去把容玉接了回来,不料正因此阴差阳错,寿宴上,容玉被萧文弘给看上了,接入宫封了妃,姚征为了容玉,为了姚家上上下下,曾狠下心除掉这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命大呀,躲过一劫,缘来缘往又是故人相见!

    “父母之事,孰是孰非,我身为儿女不枉加揣测点评,仇人已逝,往事已矣!如今只想了了义父的心愿,报了您的再遇之恩,便别无所求了。”左无痕不疾不徐的说道。

    “你还年轻,未来可期,影阁将来还是要交付到你手上的。你要把影阁发扬光大,切莫让义父失望。”牧思道人殷切得说着,他是把左无痕当成亲儿子般在培养的。

    “义父,我···”

    “此事以后再议,不急。”左无痕还未将拒绝说出口,就被牧思道人从旁扯了去。

    想着,目前确实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左无痕便未再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