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天牛，慢天牛，慢到太阳落下了西边的山头，果然不假！

    牛车行走在周国都城岐邑种柳植桐的并不宽阔的大街上，缓慢程度远远超过了周原的想像。

    周原尽量收敛自己猎奇的眼睛，努力将目光笔直投向正前方，目不斜视而非左右顾盼，否则真像一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乡村野夫突然闯入了高楼林立灯红酒绿的大都市。

    但是，周原终究还是没熬住，转头问了旁边扶辕而行的召祖一个自己都感觉能够大幅度拉低智商的变态问题：“请问先生，这车为什么用牛拉，而不是用马呢？”

    召祖瞬间一愣，“呃……”或许是感觉这个问题太过于无聊简单了，又或是感觉祥瑞正在考验自己的智商，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过了半晌，召祖才组织好了答案，缓缓说道：“自然是……马匹太金贵了，只能用于对外作战！”

    初来乍到并不习惯周国禁令的周原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同时心里默念了一句告诫自己：“这里可是几千年前的商朝，一定抛弃现代社会固有的认知，空杯状态才能看清这个时代的本来面貌，融合到这个时代中去……按说这周国也是商朝的封疆大邦国，姬昌毫不夸张也是一方诸侯，最起码也是不可一世风光无限的封疆大吏，衣、食、住、行方方面面，虽比不上商朝大王的钟鸣鼎食的奢华，但也没想到居然寒酸到这种程度？甚至连属于自己的一辆马车都没有，委实有些过分了！”

    原来，在商超时代，马匹的繁殖率成活率极其低下，养马不易，只能被应用在战场之上的冲锋陷阵，战马从相马、育种、喂养、调教都是技术活，再到分配给士兵人马合一，需要经过极其漫长的过程，马匹资源就显得尤为匮乏了。市井百姓农业耕作和生活都使用牛车。

    岐邑大街上的行色匆忙行人、连声吆喝的商贩、追打嬉闹的孩童、风韵犹存的徐老半娘都纷纷停下来驻足张望，用诧异的眼光跟随着悠然而行的牛车，惊奇这这强大阵仗，国主亲自驾车，周国的召太保、散大夫、任将军等肱股之臣侍行于牛车左右，隆重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谁的脸能有这么大？

    周国人齐唰唰投来的目光无疑是无数盏能量巨大的聚光灯，周原的社交幽闭症立马现出了原形，显得特别不适应，他只能下意识地不停手扶额头、挠挠耳朵，真想让车飞驰起来，可怎奈只是一架牛车！从战俘营到内庭的路途其实并不遥远，但感觉竟然如此漫长，周原心头焦躁如焚。

    ……

    所谓内庭，就是周国国主姬昌所居住的家宅的会客厅。

    姬昌赶紧命人打水，灰头土脸的周原见到水，就像一条脱水已久即将干涸而死的鱼，恨不得立马一个猛子扎进去享受水的滋润。

    周原草草清洗了一番，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了许多。

    周原环顾四周环境，这内庭并不大甚至有些狭窄局促，与无马车可乘的风范倒也相得益彰。内庭夯土而建，室内的摆设很简朴，完全没有一国之主的奢华气息。家具也很普通，除了木头桌子的形状和现代的差异不大，器具基本都是奇形怪状的陶器，自是比在荒原上见到的陶器要精制许多，但距离精致绝伦还是有着天壤之别，也有少数是青铜器，甚是精美，看来青铜器的应用还并不是特别普遍，像姬昌这样的邦国之主所用之物仍以为是陶器为主。

    众人坐定之后，有侍女献茶，所用器具是周原叫不出名字的青铜器。

    姬昌亲自倒茶，热情招呼周原道：“祥瑞先生一路辛苦，请喝茶！”

    周原点头微笑，但不敢造次饮茶，他有些头大。经过一夜的折磨，尽管现在口渴难耐，但对于这形状怪异的杯子竟不知从何下口，只得干等着，他想观察姬昌他们是如何端杯子的，从杯子何处喝水，以便自己东施效颦，否则恐怕再次惹出惊愕的效果。

    还好，商朝的礼仪并不如西周时期那么事无巨细地完备，并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何况是在商朝边陲遥远的附属邦国？最先端起杯子的是不拘小节又不失幽默感的大夫散宜生，他喝了一口之后，竟然难以置信地喊道：“茶？果真是茶！”

    周原被搞得莫名其妙，难道散宜生没有喝过茶，有必要这么没见过世面地大惊小怪大呼小叫？

    姬昌笑道：“对，正是茶！散大夫可是沾了祥瑞先生的光啊！”

    召祖也细细品尝了一口，咂摸品尝之后道：“莫非此茶……是商朝先王武乙王赏赐给季历王的？”

    姬昌点头称是，笑道：“茶可是天赐之物，极其珍贵，这些茶叶比我的年纪还大，已经珍藏二十多年了，都未曾舍得喝！”

    周原瞠目结舌不置可否，心道：“保存了二十多年的茶？这是多老的茶？还能喝？不过在商朝这种没有借助于设备的环境里，茶叶能够保存二十多年没有化为齑粉，可以说是奇迹了！”

    召祖沉浸品茶的余韵中，笑道：“为了迎接祥瑞，这尘封已久的茶才能出现啊！老夫在国主府中盘桓几十载，也从未品过这其中滋味啊！”

    周原小心翼翼瞥斜着眼睛观察，看清楚了众人把杯的位置和喝茶的方式，才敢端起杯子品茶一般地抿了小小一口，一股不可名状的古怪而浓烈味道瞬间侵袭而来，苦涩甚至夹杂着霉味，他差点忍不住喷出来，看着散宜生和召祖细细品味的陶醉模样，也不能打破了他们的雅兴，只得装模作样地强行咽了下去，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周原都不由得赞叹自己是个狠人！

    幸亏周原对于这口二十多年的老茶提前有所提防，如果手中的这杯茶让他大口地喝，他宁可选择直接饮鸩止渴了，那样还来得舒服些。

    这时，门外有侍卫大声禀报：召公奭来访！

    姬昌听后兴奋异常，“快让召公奭进来！”语气中透露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欢喜，可以感觉出姬昌对于召公奭的信任。

    周原心中猜测，这位召公奭又是何许人也？姬昌的脸上都快灿出一朵花来了，莫非是年轻国主的相好？或者就是姬昌麾下十分倚重的心腹重臣？

    只听门外登登登响起一阵轻快而矫健的步伐，一位身材高大、自有一股清逸气少年信步跨进门来，年龄看上去比姬昌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