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下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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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公公与狗儿

    “来呀,给咱家拿下!”

    端坐在大堂上的朝廷天使一声令下,旁边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番子立刻将夏文南按倒。

    夏文南大呼:“我有何罪?”

    “夏文南,你身为常福号统领,肩负象山所转运要职,如今船损人亡,遗失军械,该当何罪!”

    夏文南抗声道:“下官来时遇到鲛人,仓促接战,幸赖天子洪福,将士用命,八十三名将士只有六人重伤,八人轻伤,无一人死;军械仅损失角弓八张,箭矢六十三支,神机箭六支,火枪三条。来犯海怪鲛人被斩杀一百二十一只,生擒三十二只;现在尸首正堆于船头,生擒者悬于桅杆之上示众,此乃象山所设立以来前所未有之大胜,天使若不信,一看便知!”

    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大堂上的公公气得满脸通红,拍案大叫:“天杀的狗才,好大的狗胆!本使问你,圣天子在位,河清海晏,各地祥瑞纷纷现世,哪里有什么山精海怪!你妖言惑众,乱我军心,罪过不小啊!”

    一旁陪跪的龙山岛县令罗致和大着胆子道:“天使息怒,天使息怒啊,夏总旗世代军职,忠心耿耿,立下无数功劳,方才在路上吹了些海风,想来是犯了热症,胡言乱语,请天使暂熄雷霆之威——夏总旗,你可要想清楚啊!海上风浪颇大,器械漂没、水手伤病是常有之事,论罪也不过削职罚金,但是妖怪之说属实耸人听闻,若是有损天子圣德……”

    夏文南怒发冲冠:“多谢罗大人好意!我夏家守卫大明海疆已历三世,赤胆忠心,天日可鉴!文南不才,忝列守备总旗一职,统帅常福号,自任职以来克勤克俭,夙夜忧叹,唯恐有损报国大义,有伤先祖威名,今日之事,对便是对,错便是错,要我夏文南睁眼说瞎话,想必那些受伤的手足袍泽不答应,亲眼目睹鲛人恶相的象山所军民不答应,天下的公理也不答应!”

    公公大怒,尖声叫道:“反啦,反啦!一个小小的守备旗官,也敢朝本官撒泼耍横?夏文南,你以为本使斩不得你这地头蛇?本使此次奉旨出京,就是要清理你们这些徇私枉法、贪得无厌、里外勾结的败类!”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黄澄澄的卷轴:“夏文南、罗致和接旨——”

    轰的一声,紧闭的公堂大门被撞开,一条身高七尺的巨汉腾的跳进来,大叫:“夏总旗,你说了要给俺个前程,回来都半天了,你忘啦?”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夏文南回头一看,不是海大福是谁?连忙道:“你胡闹什么,圣旨在此,出去!”

    “俺不管!夏总旗你说话不算,下了船一打听,好家伙,象山所都三个月没发一回正儿八经的军饷了,还能有啥前程啊,俺来找个说话算话的,嗨,上头那个没胡子的,说你呢,你是京里来的?说话顶用不?”

    上边的公公气得手脚直哆嗦,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自己半辈子受的气加起来都没这么多:“你……你……来呀,给本使叉了出去!”

    两个番子上来抓海大福胳膊,海大福才不吃这一套呢,抓住两个手腕朝上一撅,疼的两个番子五官都挤到一起,接着都没怎么使劲,左一抡,右一抡,两个番子直接飞到了大堂外。

    海大福嘿嘿笑着朝公公逼近。

    夏文南大惊:“海壮士,万万不可,冲撞朝廷使者可是重罪!”

    海大福一把揪住公公衣领,跟提溜小鸡子似的把他从座位上提起来,狞笑道:“就你?你狗叫什么?你说你是人是狗?”

    公公吓得手舞足蹈:“不不不,这这这……”

    “老子化外野人,啥也不懂,开心了就要唱,就要跳,生气了就要打,就要杀,还敢叉老子?老子偏不尿你这一壶!”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海大福一边奸笑着动手扯他裤带一边道:“还能干什么啊,外头绑着那三十多个鲛人一宿没吃东西了,正嗷嗷叫呢,老子把你和狗蛋一号狗蛋二号扒光了扔鲛人堆里,就说你们在海路上让鲛人给吃啦,到时候再把鲛人尸体一摆,你说皇帝老子是信活人还是信死人?”

    那公公死命提着裤子,尖声叫道:“不不不,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什么好汉,老子听腻味了,叫两声外公舒服舒服。”

    “外公,外公,咱家一时糊涂……”

    “亲外公。”

    “亲外公,亲外公啊!小的年幼无知,冒犯亲外公,望亲外公大发慈悲,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哎,这就对了,你说你个吃千刀的阉货,有眼不识亲外公,不收拾一顿你学不会说人话啊,这叫不吃好粮食,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

    海大福眼睛一瞪:“嗯?忘了?”

    “啊,亲外公,亲外公啊!小的有眼无珠,不吃好粮食,谢亲外公教训,亲外公要什么,恭请示下!”

    看着威风八面的天使在海大福面前一口一个亲外公的叫着,只恨爹妈少给自家生了条尾巴不能摇来摇去的穷形尽相,夏文南跟罗致和目瞪口呆。

    海大福露齿一笑:“两位大人,起来吧,地上潮湿,小心风湿性关节炎。这帮扯着虎皮做大旗的家伙就欺负你们这些体制内的老实人呢,搁在老子身上就不灵了——喂,你,阿猫阿狗还有个名儿呢,你小名叫啥?”

    “小的大名——”

    “什么鸟大名,外公叫外孙还有叫大名的,小名!”

    “禀亲外公老爷,小的小名狗儿。”

    “狗儿啊,皇帝老子给你写的圣旨,说的啥啊?”

    “这个……”

    “你可要想清楚啊,你方才在路上吹了些海风,想来是犯了热症,胡言乱语,外公也不与你计较,要是汪汪乱吠——”

    海大福说着,朝对方下三路盯了一眼,吓得他满脸发白:“不不不、不敢,不敢!圣旨上说,要狗儿巡查龙山岛象山所,明察暗访,惩治奸人——”

    “夏总旗和罗县令是奸人么?”

    “不不不,当然不是,不是。夏总旗是大明水师第一勇将,水师的顶梁柱,罗大人调度谋划,如萧何再世,两人一武一文,相得益彰,必当上报朝廷大用,大用啊!“

    海大福抠抠鼻孔,在他身上蹭蹭手指:“那今天这事说穿了就是你小子想讹两个钱花是吧?”

    “啊这——”

    海大福眼睛一弹:“嗯?”

    “是是是,亲外公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是狗儿财迷心窍,一时糊涂,两位大人,对不住,对不住啊!”

    见天使竟然朝自己拱手作揖,夏文南和罗致和赶紧还礼。

    “我说狗儿,今天你认了我这亲外公,外公自然也有见面礼。”

    公公有些吃不准亲外公的意思,但是只要不喂鲛人干什么都行,赶紧道:“是是是,谢亲外公体谅!见面礼就不劳亲外公破费了,免了吧,啊,免了吧。”

    “你看这个。两位大人也一起过来看。”

    耀眼的光华让公公和夏文南、罗致和都看傻了。

    “这是……珍珠?”

    “好大的珍珠,珍珠常见,如拇指肚般大小的可少!”

    “细腻凝重,光润晶莹,浑圆剔透,平滑多彩——上上之品哪!海壮士,这珠子是从何处得来?”

    海大福道:“一颗珍珠三年才能长成,皇帝老子喜欢,下头人四处搜刮,百姓苦啊。不过,今日外公心情好,就送你这份大礼——这珠子是从鲛人肚子里扒出来的,一条鲛人,少者十余,多者近百。这么一来,老百姓该能轻松些了吧。”

    夏文南和罗致和对视一眼,满眼都是震惊,那公公更是骇得一言不发。

    罗致和愣了半晌,道:“这,杀鲛人取珠,是否有伤天和?”

    “鲛人吃人的时候咋没人说有伤天和呢?罗大人,鲛人都把咱们当小菜点心了,咱还跟它们讲什么温良恭俭让啊?我问你,你是龙山岛的主官,这龙山岛一年下来完粮纳税还剩下几个大子儿,你该心里有数吧?你就不想让治下子民过上好日子?就不想尝尝青天大老爷是什么滋味?”

    罗致和正正衣冠,朝海大福行礼:“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海壮士说得是!”

    海大福嘿嘿将珍珠塞到公公怀里,道:“我看,这件事就交给罗大人和夏总旗吧,别人就不要插手了,至于宫里的行走,外孙你多跑跑,捎带手挣点辛苦钱,你看如何?”

    巨大的幸福感立刻把公公砸晕了:“狗儿晓得,晓得!亲外公怎么说,狗儿便怎么做!”

    “你宫里熟不熟?”

    “呃……熟是熟,只是路不好走。”

    “看你混的这个熊样,好走也不至于出来吹海风吃沙子宣旨了。宫里不比宫外,你拿着这么大一注财源,搞不好惹出杀身之祸,外公在宫里有管事儿的熟人,你去找他商量。”

    三人再一次被惊呆了,真人不露相,这海大福竟然还认识宫里头的人?怪不得如此大胆。

    公公喜气洋洋:“是哪位大老元臣,亲外公快请说说!”

    海大福笑道:“司礼监大太监马和,和你外公是总角之交,当年在京师郑村坝,我们俩还一块儿尿尿和泥,放屁崩坑哪,哈哈哈!你去找他,就说当年的玩伴再送他高升一步!”

    那公公真是心花怒放,一叠声的叫:“亲外公,亲外公,我的嫡亲外公哎!狗儿真是三生有幸,多谢,多谢,多……”

    “行啦,滚吧。”

    “是是是,狗儿这就滚,这就滚啊!”

    “等等,回来。”

    “亲外公您嘱咐。”

    海大福指着夏文南跟罗致和道:“这两位跟你外公平辈论交,是你爷叔辈的,以后官面文章照做,但是在人后要客气些,要是让外公我知道你对两位不敬——“

    “狗儿自己去喂鲛人,自己去喂鲛人!“

    “嗯,滚吧。“

    公公嘻嘻笑着掩口疾奔,出门还被门槛绊了一跟头,也不恼,反倒笑出声来。

    看着他喜孜孜离去的背影,罗致和叹道:“海壮士真是我龙山岛的救星啊!”

    夏文南也颇有感触:“本官还大言不惭要许海壮士前程,现在看来,倒是海壮士许了本官前程!”

    海大福苦笑一下:“两位大人,祸事来啦。”

    “怎么?”

    “这家伙是个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