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传奇的故事(二)
叶间,晨曦露水顺着脉络,落在林间激起了无数点更小巧的水珠,无止境的,落在灰白色绣着游鱼的靴子上。
万籁俱寂,黎明破晓,世界逐渐有了声响,万物复苏,一如昨日,将复昨事。
人便是如此枯燥无味,如同书上的角色固定在简单的字词中。
推开门,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那惊鸿一瞥,随即被淡阳冲碎,化作一日间最无意义的片段,但依旧,值得这晚睡的夜里早起
那是张诡谲多变的面,只是粗看一眼便终生难忘,满心欢喜的与他人诉说,却得到不同的回应。
俊气风发?柔弱美人?阴柔男神?高冷女神?邻家青涩小男生?亦或者是可爱的小姑娘?
少年对这些评价并不敢兴趣,走到这条道路的尽头,在杂草丛生中拔起一座朴素庭院,这是被孤立的仆从居住的地方。
传闻中是用身体攀附大王子女仆,勾魂摄心的一手好本事,甚至能让王子居住在她破败的住所。
即便无人见到王子。
少年推开门,迎面一位冷面短发看起来俊俏的女子,并没有见到他而有什么喜悦。
少年知道,这是对方在生他夜不归宿的气。
“我去给你端水,早餐——”
“不,你不用做这些事,”少年的脸色比对方还要冰冷,如同一块纯净冰块看不到半点情绪杂质:“以后也不用做。”
女子的面色在短暂惊愕后脸色骤变,惊恐的眼中透露出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价值,自然没有留在我身边的价值,”一袋钱落在女子面前:“这是你的工钱。”
白芒闪烁,在震起的风中微微发颤,转瞬之间,青白色的匕首抵在少年的脖子下。
感受到那因为贴身而温热的刀刃,少年的脸色并没有改变:“怎么?不够?”
女子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微微弯下腰吻住少年,深深吮吸着那无情的心肺,看着那双星空般眼眸,那星海没有波澜,也没有她的身影。
水露滚落,译为无情。
女子紧紧的捏住对方的肩,恨不得捏碎这柔弱的身躯,但仅仅数秒,看到赤阳滑过云端,照在她的门前。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话毕,人去。
这一天,居住在王宫的仆从所住的那一条路,人们第一次看到王子。
他与平常不同,脸上没有温和笑容,人们随即下定结论是逃跑的云一做出了背叛。
人言可畏,亦可用。
他又一次脱身于道德与批判之外,站在江火的对岸,孑然一身。
即便,他是世间最罪恶肮脏的存在。
云曦知道隐忍和面具,说不定血脉里埋藏着月夜镰鼬,所以在云南燕这位无能又偏心的父王面前,他依旧能露出真情诚挚的话语。
依然是那张脸皮,如同古时圣人之容,谦和的请求姐姐为自己代劳出面本应该是王的交涉,温情的离开那笑里藏刀的地方。
云曦并没有面具,或者说因为他人脸上的面具,他才改了副面容。
今天,是海龙潮黎原五大宗门招收弟子之日,十年一次。
所以,平民在仰望百米高台后羡慕贵族王室,殊不知上面的人也不过带着刀子用面具,进行另一场测试。
相隔百米之高,云曦淡淡的看着他们,就仿佛隔着一个悲凉的世界,但没有一位人抬头看到那位王子时,感叹命运的不公。
云曦,外号无数,其中便有活着的传奇。
他们此时所能拥有的梦想,都是那位王子绘制出。
“怎么?公子是在为台下的人感到忧愁?”
随着声音,云曦回过眼,一位丰满美人已经坐在了他身旁,那不安分纤细修长的手,已经快触碰到自己白净小手。
“是的,王孙不愁,庶民却要独过木桥,不但要后天努力,更要依仗着神明的赐福。”
云曦那柔情的面庞,连神明都会垂泪,试问天下又有谁不会被打动呢?
那妖娆的美人亦是如此,本来贪心的小手收回,转而代之是眼中的钦佩。
“我看得到公子的未来。”
“什么?”
“苦难。”
“不,我只是有感而伤,并没有过多伟志,倒不如说,是为了遇见美丽的女孩才做出的模样。”
“公子这意思是不满我咯?”女子倒也没感到气愤,而是笑吟吟伸过脸,在没有拒绝的唇上点了下。
相互无言,但空气里温度却在慢慢升温,女人含情脉脉,而少年的脸上也染上红霞,似乎一见钟情,彼此坠入名为爱的海洋。
片刻的温存,女人甚至没得到些什么,少年便急匆匆的站起身:“不好意思,比武快开始了。”
女人毫不惊讶的笑着,粉唇吐露出滚滚热气:“你叫什么名字?”
“云曦。”他说完便跑走了。
“云曦?”
原本的惊愕与温情消失,女人皱着眉思索着这两个字,显然,那个少年并不需要去诱惑她并借助她入宗。
“十八岁的孩子呀,这也小太多了。”
十八岁,对于常人来说已是冠位,但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毛孩而已。
恍惚间,她陷入了名为传奇与智谋的沼泽,而云曦却开始了正名之战。
众所周知,云曦王子是一位无法修炼的废人,在这个灵气世界里,自出生便被定义为废物。
所以他满腹经纶,通天纬地,也摆脱不了,被众人所耻笑,而他现在得到的不过是半点出于同情的尊重。
这样的人都如此的活着,其他人又怎能自弃呢?
这也是他成为传说的原因——人们不赞誉天才,只会赞誉那些比不过他们的人。
只可惜,他只会被下位者传唱,至于这些所谓的上位者,谋算的只有利益和名头。
就比如,践踏传说。
“那不是云曦吗?他怎么会到这?云黛汐怎么坐在国王那里?”
“这还用说,当然为了留下大公主,于是派下这个不能修炼的东西出来丢人现眼,唉,说到底这所谓的大王子也是个自私小人咯。”
“啧,看起来人模狗样,居然还断送自己亲姐姐的前程。”
云曦站在人群中,周围十米没有半个人,似乎是围观一只怪物,理当保持安全距离。
若是千人千眼千张面,那么云曦此时便是怪物。
然而仅仅是那几人的话语消失的片刻,就被一双粗糙白净的手按在地上,吓退了周围的人。
出现了新的怪物。
云一甩了甩短发,用手顺到耳后,一身白色长衣,裹住精干结实的身躯。
于是,怪物站在一起。
“你来做什么?”云曦淡淡的问,但还是无法隐藏眼中的触动,而这些都被对方尽收眼底。
“好笑,”云一露出苦涩的微笑,轻轻握住了王子的手,用着她低贱的身份:“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吗?还有我这样贴身伺候,连你睡觉时的呼吸都一清二楚的人吗?”
“你越界了。”王子试图收回自己的手,但被那只比自己小手大一些的手紧紧抓住。
“嗯哼?”女仆静静的盯着自己主子。
“你的无礼让我很难办,周围的人像看树梢上的猩猩紧紧盯着我。”王子微微扫过,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抗拒。
女仆默默的看着主子。
云曦微微轻启粉唇,难得的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仆从,你抓疼我了。”
随着话语的坠落如同砸在墓地里的铁锹,四周亡灵立刻激起翻天巨浪。
早就知道云曦有一位低贱的情人,那是他的仆从,但从未得到证实。
而现在,云曦却扯开那肮脏的遮羞布。
这是肮脏的关系,毋庸置疑。
双方都可以有错,也都可以无辜。
但只需要一席话语,那么便是云曦终身无法抹去的污点。
无人想过,那位曾经的传奇将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
比武台上,云曦负剑而立,宛如温润的宝玉,看不出半点锋芒的碎片。
“贝海国赵桂之子赵云浩!”报出响亮的名号,已到达出名的作用。
宽大身躯,浑厚声音,一把大刀闪着烈日,上面映照出少年柔弱的一切。
然而,仅仅是靠近的刹那少年变化作无数道残影,如同林间的藤蔓,亦或者蛇的尾巴,疯狂的缠在赵云浩的身上。
挥手,三尺长剑在少年手上似乎又短小许多,在大刀旁更显得渺小,却稳稳抵在生命的脖颈。
没有对决,全方面的碾压只有赵云浩无能的挣扎,成为了云曦的第一块垫脚石。
赵云浩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台上的少年和台下的观众,手中的大刀霎时挥下,那是更无能的狂怒。
剑锋一转,白芒间隙中,一把春景伞撑在云曦身前,挡住因为断肢而喷出的红雨。
王子收剑于鞘,缓缓下台。
女仆挥伞震花,紧随其后。
惨叫声视若无睹,而所有人都毋庸置疑输给了这位废人王子。
而今日爆出的当红人物,却在自己女仆的一声声耻笑中度过。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还会意气用事,哈哈,是觉得那样很帅吗?砍下别人手什么的?”
“这和你没有关系,你的声音让我感到不适。”云曦放下手中的香茶,看了看这简朴的房间:“你不属于这里,请出去。”
“嗯?”云一不解的看向云曦:“你要抛下我?”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可爱的伴侣带着亲密的异性仆从。”
“没有我的伺候你真的会习惯?”
“我会学会习惯。”云曦平和的眼眸里写满了坚持,让人无法拒绝。
“那行。”女仆最后一次跪在主子身前,得到了与以前不一样的答案。
一切终将散开,如同凋零的花儿,云曦在这座国家最后的眷念也化作云烟。
逃避,抛下无数人的期望,游走与山野之间,与尘世再无瓜葛。
这便是修仙之道,是数千万亿中极少数的存在,是上天的宠儿。
花草山野间,雪白的鸟儿飞到发黄至满是淤青的石架上,石架囚禁着世上最可怕的生灵以至最强大的神明。
一位手刃魔王的勇者,一条盘旋在罪恶之巅的巨龙,当人们数落那憔悴孱弱的美人的一生,毫不犹豫的封住世上最后的神明。
他的眼中,并没有映射出白鸟的样貌,宛如是从石架上生出的一部分——一具雕像。
仿佛早已死去,但眼角还是为白鸟留下晶莹水珠。
那是一个普通的黄昏,一位活生生的传奇在桌上被他人推搡,若是在昨日,他们断然会收下云曦。
但现在不一样,从万人敬仰的天才少年到暗藏实力,欺骗天下的野心家,无垢的光被彻底抹黑。
多么的喜欢,即多么的“喜爱。”
乘载的信仰,于它的落寞一同而去。
毫无利用价值,那份检测表在人前被褶皱,一位普通的少年,冰冷的眼眸看不出平日里的温情,站在那俯视那些所谓的长老。
那其中,有那位云曦偶遇的美人,正依着房间的墙漫无目的的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云曦王子真实实力如何,到什么境界?”其中一人问云曦。
“无法突破金丹。”
“这……”那几人露出了惊愕,没想到传说中的王子居然天赋如此恐怖,完全就是妖孽。
但惊愕转瞬即逝,比起云曦的可悲经历和恐怖实力他们并不感兴趣,每个人都谋算着各自的算盘。
“那这可就难办了呀,”其中一人露出了为难的模样,真诚的看向云曦:“王子您这辈子算是毁了。”
“那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其他和我无关,”云曦转身离开,冰冷的声音在宽广的会议室里回荡:
“你们不会得到想要的,因为规矩如此,好好想把我踢到谁身上去吧,或者说,你们想交恶于我。”
“你!”那些人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云曦却已经关上了门,没给他们半点机会。
但不过片刻,就又有人推开门。
黑了,云曦彻底黑了,处在极其可悲的地步,没人知道那位王子到底是走错了那一步,才能如此的可怜。
孤高的王啊,没有羽翼和权柄。
“人们往往在穷困时相拥,却在富有时仇恨,最后化为隐藏的刀锋。”
少年轻叹,终究还是推开了门。
皇室会议,随着最后一位王子的到来而展开。
云曦站在那,和在刚刚那个房间一模一样,露出厌恶他人的冰冷眼神:“我的位子在哪?”
人群爆出冷笑,熙熙攘攘在少年眼中如同一群蠕动的蛆虫,乌压压的穿着华丽的蓝色礼服,那是大海的颜色。
“不好意思大哥,我们没想到你会来。”
在长桌的另一角,那本属于云曦的位置,他以前都是在这和其他任何人商讨事物,现在却坐着他的一位堂哥,得意的如同泥地打滚的猪。
一把椅子被推在云曦的身前,在桌子的这一端,处在最下等的位置。
“毕竟您是要去宗门修炼,按照族规是不能参加这场会议,当然您德高望重,还是可以旁听。”
曾经的云曦是有多风光,那么他此时便有多狼狈,谁都清楚,现任国王那一脉,已经没剩下什么。
没有领土,没有兵权,没有钱财,除了名望和人民——哦不,那已经在云曦展现实力后被彻底抹去。
云曦是一朵高岭之花,他的孤独堆砌一切,让他孤立无援,也不知道城中的传闻。
他在这的每一刻,一切都在被抹去。
云黛汐此时正站在议院的台阶上,身旁围簇着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姐姐,哥哥他没事吧?”
云黛汐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小曦……
她不知道云曦会如此冒险,同时也绝望的发现,那位失败的父王居然什么都没有握住,一切早就被其他人给蚕食殆尽。
云曦的所有的一切,仅仅是一个下午所有的领事人全被替换。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城市却出奇的安静,静到能听到议院里的吼声。
杀了我也没有用,愚蠢的父亲是没有那个能力为你戴冠,姐姐,你也没有。
依旧是那样的孤高和薄情,即便是面对刚出浴的云黛汐,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到疏离和陌生。
但此刻,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云曦你做梦做疯了是吧!弑龙国什么时候有女人做王!”
“她比你有能力,或者说,在座的各位都比你有能力,你浑浑噩噩的几十年脑袋装的不过是花街的女人。”
云曦面不改色,轻描淡写的激怒那无能的家伙,那人面孔逐渐扭曲,无疑是最大的笑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姐姐是什么关系!你这杂种,昨天还搂着她睡觉对吧!”
云山久再也按耐不住自己装扮的模样,起身恶狠狠的盯着角落里花一般的少年:“谁都知道,你云曦不过是一个靠着女人爬起来来的贱种,而你的姐姐却还要靠着你,你这个肮脏的东西!你们全家一样下贱!”
“这么说,你是羡慕了?”
空气被云曦的话语给掩盖,寂静,太寂静,谁也没想到云曦居然承认了。
云黛汐沉默了,城市也沉默了,因为云曦的对话呈现在城市的角落,用奇怪的机关造物扩音出去。
“很自卑对吧,很嫉妒对吧,纵使你万般不愿,你曾经也靠着我苟活,想那时,你们家还卷着抢来的钱财,想在国土沦陷之时逃跑,真是贪心啊,一边想好了下一步,一边又不愿放弃自己的位子。”
“你……放屁!”
机关造物中,传闻了云曦冷冰冰的嘲笑:“难不成还是假的不成?呵,就算是假的,那个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呢?怕死吧?怕死吧!哈哈哈,边境的士兵还在抵抗,而王室贵族却先背叛——”
“来人啊!把他给我!”云山久尖锐的声音响彻全城。
“闭嘴!”云曦的声音刚刚消失,紧接着便是极其疯狂的声音,十分吵闹,却又十分的滑稽。
议院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好笑。
“怎么!尔等敢杀我?那就来吧!杀了我,云峰!杀了我,云平南!杀了我!来!来!来!杀死我!把我扔在街道上,然后在惊恐的每一天苟活吧!”
开门声,嬉闹声,疯狂声,刀剑相向,在遮羞布被扯开的片刻,云曦成为了众矢之的。
在云曦意料之外,那些人真的敢杀他。
“为什么我的亲戚都如此残恶?”
云曦来不及思考,因为实力的压制他只能看着那斩碎时空的剑刃挥向他,冷漠的看着,来不及闪躲。
但也不需要闪躲!
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城市沸腾了。
“什么!”云山久看着那短发少女,普通的模样和消瘦的身材让他平日里根本不在意,但此时她却在自己的父亲的对立面。
不相上下!
山久终于明白为什么云曦会垂青云一,但是,除了云一,所有人都围住了云曦。
谁都希望云曦死去,这样才能得到更多利益。
山久拔得头筹,踩着桌子第一个从人群中跳出,刀锋毫不留情的劈下,劈在那迟钝的少年身上。
云曦很强?不,那只是在普通人眼中,而在他们这些吃满资源的贵族眼里,那不过是小孩炫技的把戏。
咫尺之间,白芒挑过,一条长龙落下,震开方圆百余米。
云黛汐一身白甲银衣,把黑色长袍的弟弟护在身后,手上的长枪一挥,如龙般嘶吼,狂风卷起所有气焰。
“谁敢上前一步!”
但局面还没有稳定,议院的大门就被急促的脚步声顶开,一排排身披铁甲的将士涌入千米的房间内。
云黛汐转头,绝望的发现,那些的是其他人的亲信。
“立云黛汐为王者!不死!”云曦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霎时,整座房间全是将士的吼声:“立云黛汐为王者!不死!”
多年以后,成为千万亿土地上的女王凝视着星河外的残阳长空时无法忘记,站在夕阳前的少年柔情的笑着:“看吧,你并不用嫁给我,也可以成为国家的王。”
是夜,天空暗淡无光,失去了所有神色,如同天空下的国家一般,失去了属于它的光辉和信仰。
没有半点犹豫,云曦踏上了彼岸的旅途,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长相普通的仆从和数千同宗师姐妹。
“我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尽我的全力,为了自由和热情,而不是黎明苍生,因为他们只会令我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