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无数的人沐浴在银光之中。

    这银光比最灿烂的太阳还要耀眼。

    在米利都，正在行走的圣徒感觉他的的身体变得沉重，原来属于圣徒的能力离开了他们。

    在血月村，正在压抑着渴望的丧尸感觉到欲望的平息，身体也感知到温暖的微风。

    在栖息地，屏障慢慢的消失，原本的丧尸茫然地站在银光之中。

    在福音传道所，银的雕像在银光中化为粉末。

    ——这是新世界。

    莱昂喃喃地说道。

    “新世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里空空如野。石中剑的碎末也已经被风扬走。

    亚当望着莉莉丝，似语又休。

    “……结束了。”最终，他只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结束了。”莉莉丝说。

    她以为她会欣喜若狂，或者兴高采烈，再不济大仇得报，她总该如释重负。

    但事实上是，她没有。

    她只觉得空荡荡的，好像有风吹过回归为人类的心脏荒原。

    结束了。银，死了。

    过去又闪回在她的眼前。

    在她与银最初相遇时，她虔诚地跪在银的脚下，而银俯视着她，身上雪松的气味。

    都结束了……

    “啪啪啪啪——”

    不远处忽然传来击掌的声音。

    莉莉丝、亚当和莱昂同时回首，望向出现在门口的人。

    普罗透斯。

    在他的身后，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他浅灰色的眼睛如钢铁般无情。

    他的两只手臂惬意地向两侧舒展，左右手心向上，手心上均悬着一团银色的光。

    “莉莉丝，”他微笑，那笑意浸染了他的眼底，“知道这是什么吗？”

    莉莉丝不语。

    “这是王权。”

    他说。

    “这个新世界，既然从腐朽的旧世界诞生，自然需要新的王权，不是吗？”

    普罗透斯轻轻挥动着双手，那两团光缓缓上升。

    “在银死去之时，他用最后的力量击碎了所有圣徒的力量，也净化了所有丧尸，但是，在这之前，我剖出了我两位忠心手下的心脏。”

    莉莉丝脸上现出厌恶的感情。

    “疯子……”

    普罗透斯大笑着，上升的两团银光靠近他的唇角，他竟然一下子吞下了两团银光。

    “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圣徒了，那么，自然，这个世界上的王，也只能是我了。”

    随着吞下银光，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容光焕发，他的脚尖缓缓悬空，银色的光在他的指间萦绕。

    “服从我，或者就此死去。”

    莉莉丝新长出的人类形状的手掌——这也是银死后留给她的——毫无力量，但她仍然攥起了拳头，摆出防御的姿势。

    亚当也抽出了他的剑。

    “呵。”

    就在这时，一声嘲笑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莱昂先是笑了一声，然后似乎是忍不住了，越笑越大声。

    “不是，”他笑够了，才断断续续地说，“你说你是王？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有个传说吧，拿到石中剑的人，才能成为这个新世界的王。”

    “哪里有这个传说？更何况，你的剑已经碎了。”

    普罗透斯不屑道。

    “我的剑碎了，但是，我的王权之剑，将牢牢地悬挂在新世界之上。”莱昂道，“该是你们出来的时候了。”

    莱昂话音刚落，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数不清的披甲执剑骑士出现在众人视野，很快就将普罗透斯牢牢围住。

    “——杀了他。”

    笑意从莱昂脸上消失，他抬起手臂，指向普罗透斯。

    “遵命！”

    普罗透斯微露诧异之色，却见众骑士已经团团扑向他。他想要趁着间隙先杀掉莱昂，却都被忠诚的骑士用身体挡住。这些骑士就像是不怕死一般，为莱昂生，为莱昂死。

    莉莉丝和亚当看向莱昂，他的神情坚毅果敢，没有一丝动摇之色，也再看不出一丝贵族子弟的风流倜傥，或是平时伪装的轻松神色。

    那是成王者才有的、睥睨天下的神态。

    当不知道哪个骑士的剑割伤普罗透斯时，那些骑士就如同见到了腐尸的秃鹫，一拥而上，越战越勇

    银光飞舞，鲜血四溅。

    随着第一柄剑穿透普罗透斯，接着，就有第二把、第三把，无数的剑将普罗透斯牢牢钉在地上，他的血与其他骑士的血，在地上汇聚成了小河。

    在普罗透斯周围，幸存下来的少数骑士，没有一丝害怕或恐惧的意味，转向莱昂，齐齐跪下，朗声道。

    “殿下！”

    声音仿佛在空气中激荡起层层波浪。

    “诸位辛苦了。”莱昂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属于我们的，新世界。”

    他转向莉莉丝和亚当。

    “怪不得，你拔出了石中剑。”

    亚当说。

    莱昂苦笑，有一点过去伪装的影子了。

    “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拔出石中剑。”

    “若是拔不出来，你会怎么做？”

    “我依然会这样做。”

    莱昂神色坚毅。

    他想起他的父亲，想起他的母亲，想起那一场宫变，以及接下来的那次血月。

    血月降临又离开，世俗的权柄失去了力量，以银为首的阿尔法神教获得了支配世间的权力，而在此刻，他终于收回了权力。

    只是有一事……他始终不明……

    莱昂看向沉默不语的莉莉丝，眼中有着怜悯。

    ***

    血月消失，银死后，阿尔法神教也消失了，圣徒也消失了，丧尸也消失了。

    莱昂成为了王，统辖着这片曾经被圣徒驭使的土地。

    莉莉丝和亚当结为了夫妻，回到了希纳，过起了平静的生活。

    在亚当弥留之前，他与莉莉丝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忽然问道：

    “莉莉丝……你还记得银吗？”

    “……怎么忽然提起他？”

    风吹动着莉莉丝的发丝，她转向亚当。

    皱纹蔓爬上她的脸颊。

    她曾以为她很恨银，复仇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感。如今，时光已经磨平了记忆里的菱角，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银时，那双红色的眼睛，依然在她的梦里。

    “你知道吗，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

    亚当轻轻一笑。

    “当初，我会去地下竞技场找你，邀请你一起去寻石中剑，是因为……”

    他看进莉莉丝的眼睛。

    “是因为，银告诉我的。”

    莉莉丝的眼睛诧异地睁大。

    “直到我见到银，与他双目相对，我才知道，原来，最开始那位指引我离开血月村，去寻你，去寻石中剑的人，正是银自己。他从一开始，就设计了自己的死亡。”

    莉莉丝张着嘴巴，急促地喘息着，眼睛酸涩，泪水涌出来。

    ***

    莱昂倚在王座上，回想起那一天，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在宫变中被杀。

    银踏月而来，跟他说。

    “去米利都吧，之后，你会成为这片土地的王。”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是银。记住我的名字。”

    莱昂不明白为什么。哪怕杀死银也不明白。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只要有圣徒之力，银就会知道此人所在。

    而他，一直带着萦绕着圣徒之力的双刀，银却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杀死莉莉丝。

    他从未想杀过莉莉丝。他只想杀死自己。

    曾经听说，银与莉莉丝，相伴如亲人，直到银杀死了莉莉丝重视之人，他们才反目成仇。

    但是，银一直没有杀了莉莉丝，而是将她扔到地下监狱。对外说是要惩罚她……只是，究竟是为什么？他对莉莉丝，究竟是什么感情？

    而这一切，恐怕都无从得知了。

    血月末世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