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一切，莱昂实在不忍，转过头去。

    事实上，他与伊丽莎白并无感情，如果能选择的话，他更喜欢莉莉丝。

    然而，他没有选择。

    如今，伊丽莎白意外身亡，财产自然归他所有。

    “回报一词，谈何而起？”

    布莱特神父的表情庄严而肃穆。

    “莉莉丝贝克，分尸案你从中谋划，致使伊丽莎白死亡；污血症，也因你而起，为了赢得尊重，获得虚荣。”

    ”布莱特。“莉莉丝不再笑了，“你说什么？污血症因我而起？”

    布莱特不为所动，沉声道：

    “将莉莉丝的孩子带上来。”

    莉莉丝怔住了。

    很快，一位修女将莉莉丝的孩子抱了上来，如同上交物品一般，双手捧着交给布莱特。

    莉莉丝回过神，猛得冲上前，要将孩子夺回，却被两名修士从身后反剪住双臂，膝盖窝也被踹了一脚，“扑通”一声，她跪在了地上。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布莱特将孩子举起来。

    此时，她的孩子，无声无息，像往常在摇篮中一般，安宁地酣眠着。

    卡莎修女犹豫了片刻，拿出一把面包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滴下来，另一位修女将血液收集到了木碗之中。

    接着，卡莎修女拿着刀，慢慢凑近了婴儿的胳膊。

    ——她还是有点心理阴影，虽然布莱特告诫过她，这并不是人类的婴儿，她还是难以下手。

    “不——卡莎，卡莎，你要做什么？！”

    刀尖与婴儿的皮肤只有一寸之遥，莉莉丝呐喊着、挣扎着。

    她的声音悲愤而无力，背后钳制着的双手也坚定而有力，她的挣扎也终于变成徒劳。

    “不，不要，不要……”

    刀尖陷进了皮肤，她的世界在一瞬间空白，丧失了一切颜色和生机。

    卡莎修女狠下心，面包刀更深地扎进了婴儿胳膊上白皙的皮肤。

    血，或许不是鲜血，总之，蜂蜜色的液体，沿着刀尖流了下来。一旁的修女赶紧拿出另一只木碗，将液体接到碗中。

    蜜血淅淅沥沥地滴在碗中，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很快，伤口就愈合了，若不是地板上的血迹，那伤口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嗡嗡……嗡嗡嗡嗡……”

    一位修女捧着一只瓶子，里面有一只蜜蜂正在盘旋。

    她打开了瓶子。蜜蜂迫不及待地飞出去，落在那盛满蜜液的碗中，迫不及待地摄食起来。

    “这是……？”

    周围的人惊讶地看着这骇然而神奇的一幕，莉莉丝仍然在挣扎着。

    很快，蜜蜂吸够了蜜血，忽然飞起来，直接冲着最近的卡莎修女飞去，狠狠地将蜂针插进了她裸露在外的手指。

    “啊——”

    卡莎修女轻叫了一声，蜜蜂完成了使命，从手指脱落，看来是死了。

    接着，卡莎修女在大家的注视下，用面包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

    黑色的，恶臭的污血从指尖滴下来。

    旁边的修女将污血收集到另一个木碗之中。

    接着，她将三只木碗放在托盘上，依次给围观的众人看。

    一只盛着散着腥味的鲜红的血，一只盛着散着香味的蜜色液体，一只盛着腐臭的黑色污血。

    “如大家所知，”布莱特神父说，“莉莉丝贝克的所谓的孩子，就是污血症的传染源。”

    接着，卡莎再次划破婴儿的胳膊，将蜜色的血液接到一只新碗中，一饮而尽。

    因为亲眼见证了污血症的传染过程，这次，她丝毫没有心软。她下刀很重，婴儿流了许多蜜血。

    在饮用蜜血之后，她再次划破自己手指，大家都看到了，滴下的鲜血再次变成了鲜红色。

    “这，怎么会这样……”

    围观的修士修女们不由得放大了声音。

    “阿尔法神在上！布莱特神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位修士大声质问道。

    莉莉丝望着布莱特神父手中，无知无觉的孩子，那是她艰难生下的、宝贵的孩子。

    等等……

    她忽然意识到，她对生下孩子的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

    “污血症蔓延数月，我们却一直不清楚它的传染源和传播途径，直到今日。”

    布莱特慢条斯理地将手中无知无觉的婴儿递给卡莎。

    “当蜜蜂摄取莉莉丝孩子的蜜色血液，就会叮咬人类，被叮咬者的血液将发生改变，由正常的鲜血变为污血，从而导致污血症。而要想治愈污血症，只需要喝下最初的蜜血即可。”

    “这个孩子，无论遭受任何对待，都一无所觉，因为，它并不是人类，而是莉莉丝贝克用巫术造就的产物。这也证明了莉莉丝贝克，是一个隐藏极深的女巫。

    “卡莎修女，麻烦你将这孩子带到污血症患者旁，用他的血液拯救他们。”

    卡莎修女点头。

    万罪加身，死劫难逃，百口莫辨，爱憎两难。

    莉莉丝悲鸣一声，条件反射地冲向她的孩子。

    那两个修士没能再阻止莉莉丝。她爆发了全身的力量。

    她的孩子，她即将被迫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孩子。

    在指尖与孩子近在咫尺时，布莱特攥住了莉莉丝的胳膊。

    他的手指就如铁钳，莉莉丝无法挣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卡莎修女抱着她的孩子，越走越远。

    “——布莱特。”

    莉莉丝转身狠狠盯着他。

    “——布莱特。是你。”

    莉莉丝憎恨地说。

    是圣餐。她想起来了。传染源一定不是她的孩子。是圣餐。那些如蜂蜜状融化进孩子口中的圣餐。

    改变了她的孩子……

    “莉莉丝贝克用巫术引发污血症，妄图蒙蔽他人，获得尊敬，又导致普罗透斯杀死伊丽莎白并自尽——”

    布莱特神父不逃不避，对上莉莉丝的眼睛，庄严地宣告道：

    “阿尔法神在上，我在此代神的旨意，行神的威严，判处莉莉丝贝克火刑，于明日星辰节执行。”

    ……

    “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枉费我以前还以为她善良无私！”

    “刚才我还差一点就怜悯她了……没想到污血症竟然也是她的阴谋！”

    “烧死她！通奸淫乱！害人不浅！可不能让她死得太容易！”

    ……

    听到这些不堪的议论、谩骂和侮辱，莉莉丝怔然望向这些人，她似乎想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布莱特一直攥着她的手臂，一双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

    “我没有。”

    莉莉丝轻声辩解。然而，她已不知道对谁说，也不知道有谁听。

    黑色一点点蔓延上她的视野，她腿一软，昏厥了过去。

    布莱特依然攥着她的胳膊，俯视着无知无觉的莉莉丝：

    “我知道。”

    那声音轻得就如同一声叹息。

    ***

    夜晚，刚刚清醒过来的莉莉丝倚着墙。外面还在下着雨。

    “布莱特神父。”

    外面守门的修士恭敬道。

    “嗯。”

    布莱特神父点头，留两名修士在外，走进来后关上了门。

    他浑身上下都湿了，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是你，对吗？”

    莉莉丝说。

    布莱特神父沉默了一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的孩子……会怎么样？”

    “……“

    “那不是你的孩子。”他说，“它甚至不是人类。”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对吗？”莉莉丝望向他，“我现在才意识到，我甚至不记得我生他时的情景……它究竟是什么？我爱了这么久的孩子，究竟是什么？”

    泪水从她的眼睛中流出来。

    “……不要想这么多了。”布莱特叹息一声，拿出一块手帕，递给莉莉丝。

    莉莉丝扭过头，没有接。

    “——这都是命运。”布莱特终于说，“莉莉丝，你不能与神明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哈？”莉莉丝奇怪地看向他，嘲讽道，“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布莱特说，“我希望明天雨不要停，但我知道，雨会停。”

    “保重。”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手帕被放在了莉莉丝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