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睁大那双圆滚滚的杏核眼，捧着散发出香气的小荷包，不知所措。

    她蹲在墙角，昂起脸，凝视着眼前的冷面杀手。银色面具将燕无归的神情掩饰太好，无从得知他此刻的举动是想示好或是其他。

    他在示好？

    不会，不会的。

    叶清搅着手指间的衣袖，她还是有自知之明。在爽文中，大多男子的出现无一不是为女主的将来作铺垫。

    燕无归身材修长，冷傲又盛气凌人，宛若黑夜中的鹰，可以敏锐犀利洞察一切。

    他看出叶清的防备，削薄轻抿着的嘴动了动。

    “我们两清。”

    燕无归像一座石塔堵竖在叶清面前。从燕无归脚底延伸的黑影完全将叶清笼罩在身下。

    叶清呆呆地顿了下，突然想起几日前她与燕无归说过的“两清”，原来为的这个意思。

    叶清感觉一股被无良商家狠狠宰割过后的心塞感，愤愤不平油然而生。

    那可是她背着颜夕，从送给白沐衡的药中偷偷扣留下来的保命药。燕无归居然想用一点吃食就两清？

    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好的买卖。

    叶清立刻跳起身，气势汹汹，本想与燕无归好好理论一番。奈何挺直腰板才到燕无归的胸口处，实力差距就摆着那儿。叶清火气一下子衰竭下来。

    “我不要……”

    叶清一边揉着蹲久发软的大腿，一边委委屈屈道。

    还未等叶清说完，燕无归瘦长的手掌捂上叶清的唇。

    宽大而温暖的掌心一下子贴上叶清微微张开的唇。

    “叮”的一声，叶清小脑袋瓜自动关机。

    这是……男人的手掌！十八年来，因为哥哥的特别关心，叶清可是连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别说话，有人来了。”

    叶清耳边传来燕无归的低语，还没等她冷静下来，腰际一紧，身下腾空。叶清惊得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就已经跨坐在横梁上。

    “奇怪?我明明听到有人在这里嘀嘀咕咕。”厨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庖丁服的中年人挺着大肚子，迈着外八字，一颠一颠走进来。

    “要是被我抓到了，这个月厨房的活儿全包了。”

    厨子环顾左右，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只有柜子被打开过的痕迹。

    他想起了什么，忽然抬头望去，房梁上也是空荡荡的。

    那厨子不信邪，找了几圈都没有一点发现，只好骂骂咧咧锁上门离开了。

    叶清这才松了口气，撕下两人身上的隐身符。这些日子的努力没白费，还是学了些有用的符纸。

    燕无归的手终于放下，指腹上的薄茧划过叶清的脸颊。清瘦的骨节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触碰到叶清的唇珠。

    叶清的嘴不大，却又鲜红又丰满。微张微闭时，双唇之间的弓形弧形形成小小的唇珠。立体丰润，衬得更加明艳动人。

    燕无归感觉手指下的触感是一点软嫩，均匀温润的鼻息惹得掌心有些痒痒的。

    燕无归偏过身体，凑得更近些，微挑的瑞凤眼直视着有些呆呆的叶清。

    叶清瞧着燕无归如黑夜沉闷的剪瞳，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燕无归卷长的睫羽猛然抖了抖，剑眉微微扬起，面具下的紧紧抿着嘴角松开些。

    “你……”燕无归压低声音道。

    叶清别扭地转开头，看向别处。

    当下，此刻的气氛就像热腾腾的锅底只需一滴油就能噼里啪啦一顿响。

    只在一瞬，燕无归很快就坐直身子，空出几拳远。

    那日，他没看错。叶处安情绪剧烈波动时，瞳孔会变成琥珀色。那双琥珀色眼睛，带着一种不真实而脆弱的美感。

    琥珀色眼瞳是尘封在人们记忆中一个古老种族的象征。

    曾有人想保护这份美，也曾有人将这份美视为诅咒。燕无归眸色凌厉起来，手握成拳。

    叶清指了指地上，有些狼狈抱着横梁：“我想下去。我害怕。”

    清醒过来的叶清一边嫌弃自己居然被男色所迷，一边吓得小腿肚子发颤。

    好高啊！她是真的怂！

    “这里安全。”

    燕无归凉薄的嗓音，不容置疑。

    就算被厨子抓去洗厨房，她也认。她是真恐高啊。

    “燕无归……”

    叶清整个身子都快贴到房梁上，即使双手双脚紧紧都夹着房梁，她仍感觉要掉下来。

    一难过，叶清的语气就又软又憨，说不尽的委屈，黏黏糊糊。

    从前的叶清就爱在外面闯祸，回家就哼哼唧唧，又是哭又是道歉把锅全推给哥哥。但是叶清知道家人对她的性格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是因为叶清的身体状况，全都宠着来。

    “我真的怕……我想下去。好不好？”

    话音未落，叶清又被腾空带起。转眼之间，叶清再次稳稳落在地上。她还有些不可思议，提起裙子踩了踩地面。

    感觉到脚下是切切实实的地面，叶清眼里冒出的泪花瞬间消失，心房还在震惊之中跳的有些急。

    “燕无归，你要不要吃一点？”

    叶清现在正心满意足地坐在一角，撕开荷叶，小口却很快速吃着烧鸡。

    太柴，太淡。但在饿了许久的肚子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燕无归坐得离叶清有些远，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厨房的门。

    几缕银色发丝滑落在肩上，有一缕甚至钻入脖颈。比起方怀玉的雍容华贵和白沐痕的仙风道骨，燕无归更像是墙角的野苔藓，阴冷潮湿，却生生不息。

    窗外的月亮已经悄悄爬上树梢。清莹的月光透过纱窗碎成一地，染上燕无归的白发。发白墨衣，面具下的颌线清晰，鼻骨高挺。

    “你一直……都戴着面具吗？”

    叶清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话了才察觉道自己的失言，有些垂下眼，咬了两口鸡腿。

    今日的月光真热人！

    燕无归的视线转向叶清，眼眸深沉如夜，“习惯了。”惜字如金，总是不肯多话。

    叶清咀嚼了会儿，咽下口中的食物，又问道：“那你平常住哪里？做你这种职业，有酬劳吗？”

    “没……”

    叶清憋得太久了，在苍涯宗鲜少有人能耐着性子听她说东道西的。

    她的心很细，能明显感觉到燕无归对她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叶清抹抹嘴角的油汁，弯起嘴角，两个梨涡浅浅的，却足以甜丝丝。

    “大抵不简单。付诸再多，也难以使得他人窥见。”

    燕无归不言语，靠着墙，双手交叉胸前，却很认真听着叶清说下去。

    “我很笨，也不够漂亮。师父常常都说我不如云舒月。我眼神不差，看得出自己和她的差距。”叶处安放下烧鸡，一脸正经。

    发髻上绑着的浅色发带，柔顺地挂着耳边，歪头的叶清像极五岁发着誓言的顽童，眼睛亮晶晶的。

    叶清感觉自己是不是没救了，居然觉得燕无归可能发展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知己。

    “我可能成为不了师父眼中的叶处安。我只想成为自己就行。叶清，我喜欢别人叫我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