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侠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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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骰宝较量

    三人在边走边聊中来到二进大厅有近百人围赌的番摊档,主持的是个充满风尘气味的半老徐娘,手法纯熟。

    林子陌到达二进大厅后,就告退一声与张里仁和班彪分开,先行去寻找沙茂在哪里。

    此时的张里仁变成一个年约三十四五、一脸饱经风霜而富贵十足的中年大叔模样,其实早在出门前,他就被凤妃特意化了个妆,易容改变原来英俊非凡的面貌,不让熟悉和留意他的人认出他来,好方便其开展行动。

    番摊又名摊钱或掩钱,玩法是由博戏馆方面的人作庄家,赌时庄家抓起一把以短小竹签做的“摊子”,用碗盅迅速盖上,使人难知数目,待人下注,然后开摊定输赢。算法是把摊子四个一数扒走,余数成一、二、三、四的四门。押一门是一赔三,叫“番”,押二门中一门是一赔一,叫“角”。

    二人来到时,这番摊正连开三次二摊,赌气沸腾,暄闹震天。很多平时该是道貌岸然者,此时都变得咬牙切齿,握拳挥掌,高喝自己买的摊门,好像叫得愈响,愈能影响摊子的数目。

    班彪凑到张里仁耳边低笑道:“这个扒娘名袅娘,是博戏苑馆有名的庄力之一,手法相当不错。”

    张里仁讶道:“你所说的手法是否指骗术,表面看这博戏法很难弄鬼哩!”

    班彪道:“任何的博戏十场中有九场都是骗人的,甚么都可以骗人。最普通的番摊骗术有‘落株’和‘飞子’两种。落株是在摊子做手脚,必要时摊子可一分为二;飞子则是把摊子以手法飞走。无论任何一种方法,均有同夥在旁‘撬边’,以喷烟或其他方法引去被骗者的注意力,好使主持的老撇施术。像博戏苑馆这种大的博戏场所自然不会用下作手法,但在街头巷尾临时摆的番摊档,大多是此类骗人的把戏。”

    张里仁昨晚从班彪的临场施教中学晓不少关于博戏的窍妙,好奇问道:“对这种赌法班兄有甚么必胜术。”

    班彪笑道:“除非是行骗,否则哪来必胜之术。但若能十赌五嬴,因其赔率高,等若必胜。当庄家把摊子洒在桌面,以碗盅盖上前,凭目视耳听,会有五成准绳。”

    张里仁咋舌道:“班兄真厉害。”

    此时碗盅揭起,扒开摊子,竟又是二摊,人人唉声叹气,大叫邪门。

    两人朝三进走去,此厅以赌骰宝为主,人数远比前两厅少,只有前两厅人数的四分之一,但宾客品流较高,无不衣着华丽,剪裁得体,虽不像外堂赌客的喧哗吵闹,可每张桌子均被围得插针难下,气氛依然炽烈。

    班彪来到博戏馆,像回到家中般舒适写意,拉着张里仁到摆在一角的椅子坐下,自有博戏馆的看场过来招呼,奉上香茗。

    张里仁呷上一口热茶,摇头叹道:“我真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会在此沉迷不舍,难道不知十赌九输这道理吗?”

    班彪悄声答道:“这道理虽是人人晓得,可是人性贪婪,总以为幸运之神会眷顾着自己,故都趋之若鹜,否则博戏馆早垮掉了。”

    班彪的目光又在客人中来回搜索,才再好整以暇的道:“博戏馆是个具体而微缩的人世间,甚么形式的人也存在其间。有人只为消磨时光或遣兴,闲来无事借博戏来调解生活;有人则为炫耀财富,一掷干金而不惜,博戏馆等若他们摆阔气的地方;对另一些人来说,博戏桌上紧张的竞争,是一种心理上的超脱,可把烦恼转入到玩乐上,寄情对博之中;更有人只为好奇,又或借通过博戏与其他人拉关系,进行交际活动,甚至故意输给对方,等如变相的贿赂。最坏的一种是偏执狂赌,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赢,那就沉迷难返,永沉苦侮。”

    张里仁大讶道:“你倒看得透澈,我虽想过这问题,但只能想到那些客人是受博戏中放荡刺激的气氛、变化多端的局势、胜负决定于刹那之间、侥幸取胜赢大钱的投机心理所吸引,没有想过其他的情况。”

    班彪微笑道:“闲话休提,不如去看看里仁兄弟你一晚上学会的听骰本领如何。”

    张里仁只能硬着头皮苦笑道:“好吧。”说完,独自一人走到博戏桌前下注。

    骰宝也有各种形式的博戏法,有对博大小两门,既有分十六门押注,或以各骰本身的点数下注。如三颗骰子中,有一颗符合押中的点数,是一赔一,两颗则一赔二,三颗全中一赔三。

    有的是采番摊式的博戏法,把三骰的总点数除以四,余数作押中点数。形形式式,丰富多样,难以尽述。

    张里仁采取最简单的大小二门方式,皆因听骰不是那么百分百准确,未能每次都听到三颗骰的落点,所以对博两门赔率虽只一赔一,但却有较大的胜算。

    班彪故意不靠近他身旁,只在博戏桌另一边帮着把风。

    张里仁下场博戏了七手,押中五手,令他赢得五珠钱近二百两的可观财富。

    其他博戏客以艳羡的目光,瞧着张里仁收取赢得的彩注,更关心的是他接着押的是大小两门的哪一门。

    叮当不绝,盖盅在一轮摇动下静止下来,摇盅的女荷官娇唱道:“有宝押宝,无宝离桌。“

    围看博戏桌的三十多名博戏客目光都投在张里仁身上,看他押那一门,好跟风押注,望能得他的旺气提携赢钱。

    张里仁早得班彪提点不宜在这种情况下赢钱,否则会惹起博戏苑馆方面的注意,遂故意押往输钱的一门,累得人人怨声大起,庄家当然是大获全胜。

    张里仁见好就收,取起筹码,向班彪打个眼色,移往另一桌下注。

    恰好此时林子陌进厅来,他在经过张里仁身旁时,低声说了一句话,“沙茂就是那个正在二号桌第二个位置坐着正在博戏的那个人。”说完,擦肩而过当做与张里仁不认识。

    张里仁探头不经意间往二号桌瞄了一眼,只见沙茂外貌不但不像骗棍,还相貌堂堂,长得一表人才。年纪在四十上下,打扮得文质彬彬,一派富贵之气,难怪义帮的人会给他骗得晕头转向。

    张里仁先是加入共分十门押注的骰宝博戏桌,对博七场胜三场,但因他赢的每场都押下重注,庄家须按他押的比率赔贴,所以仍然赢得五珠钱近三百两,加上刚才赢回来的二百多两,加起来共计五百多两,确是满载而归。

    在对博了七场后,张里仁装作随意地来到二号桌前,然后坐到了沙茂的身旁坐下。

    沙茂见有人突然坐到自己身旁,不由往旁边一看,但见张里仁手中那沉甸甸的一大堆筹码,眼冒精光。

    张里仁摆出傲气凌人的高姿态,直接把手中的所有筹码就那么放在桌上示众,道:“谁有本事,就把这些筹码嬴去,那明早我便离开长安回去老家。”

    沙茂一对眼立时明亮起来。

    沙茂哈哈笑道:“这位兄台果是一位爱好博戏之士,小弟沙茂,愿意奉陪兄台。不过小弟却不学得兄台般有这么多筹码……噢!”

    张里仁佯装拂袖而起道:“没有筹码还有啥乐趣。”

    说完就要探手把筹码取回。

    沙茂忙道:“且慢,这位兄台可否给小弟一刻钟时间去取筹码?”

    张里仁坐回椅内,道:“我只等一刻钟,勿要让我浪费时间。”

    在等待期间,张里仁通过观察四周,发现他已惹起博戏苑馆方面的注意,不但有人在旁监视他,摇盅的亦换过另一个年纪较大的老手。

    林子陌重返大厅,班彪来到他旁低声道:“沙茂入局啦!”

    快到时间时,沙茂把五百两筹码放在桌上,开口道:“兄台若能把我的筹码都嬴掉,小弟立即出局离场。就是不知兄台要如何赌法,我倒有个好提议,可赌得更为痛快。”

    张里仁皱起眉头,摇首道:“赌开是怎样便怎样,怎可随便更改。”接着嘴里咕哝一声,表示算了听听无碍。

    沙茂压下心中狂喜,道:“那就让我们二人各自轮流坐庄,直接压点数,而博戏苑馆只抽取佣金如何?”

    张里仁淡淡地开口道:“这样赌确是痛快非常,直接了当。那就这样决定吧。”

    沙茂接过那个年纪较大的老手庄家的摇盅,笑着道:“那请问兄台是你先摇还是小弟我呢?”

    张里仁道:“你先吧,反正你都已经拿了摇盅了。”

    “好的,那小弟就献丑了。”沙茂笑着道。

    博戏摇骰对决局终于开始。

    这沙茂摇盅的手法别有一套,骰子在盅内不是横撞而是直上直落的弹跳,忽然三粒骰子同时停下,教人大出料外。

    沙茂露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意,盯着张里仁道:“兄台请押宝,其他的各位贵客也可一起下注押宝的。”

    张里仁暗忖,要显真功夫,就看这一场,一股脑儿的把百多两全押在十二点那一门上。

    能入得贵宾厅者皆是非富则贵,可是见到张里仁如此脸不改容的大手笔押注豪赌,一掷百两而不惜的模样,仍惹起一阵轻微哄动。

    其他人见沙茂说可以下注,大部分人都是之前留意着张里仁的人,于是纷纷跟风押十二点。

    在万众期待下,沙茂双手揭盅,眼明手快的一下子熟练地举起盅盖,露出骰子向上的三面,分别是“四”“五”和“六”,加起来总点数是“十五点”。

    包括张里仁在内,没有人押中宝。

    一阵失望的叹息声。

    张里仁自知功夫仍差一点,被沙茂特别的摇盅手法所惑,把“六点”错听为“三点”。

    沙茂傲然一笑道:“兄台今趟的手气差一点,轮到兄台摇骰盅了。”

    张里仁拿起摇盅,胡乱地摇了起来。

    沙茂一看张里仁的手势,明显就是个初哥,心中不由大乐。

    张里仁摇了一会儿,才把骰子撒往桌上。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气氛热烈起来。

    沙茂用心听着摇盅里骰子的声音,等到骰子停下,他微笑着把百两筹码押在十四点上。

    张里仁举起盅盖,露出“四”“五”“五”,加起来正好“十四点”。

    沙茂连胜两局,却装出无可奈何的神态唉声叹气道:“手风实在太顺哩!兄台还要赌下去吗?”

    张里仁把桌上剩下的三百多两筹码一次过推往桌心,从容道:“不如我们一次过大赌一铺,以决输赢,沙兄你以为如何?”

    沙茂哈哈笑道:“兄台果然豪气,可是兄台就算赢了,也只能赢掉我手上一半的钱,输光便要出局,兄台最好想清楚一点。”

    张里仁好整以暇的又从囊中取出之前早就准备好的二百两筹码,连刚才的一起堆起一个小山,微笑道:“这又如何?”

    沙茂装出贪婪神色,一瞬不瞬瞪视桌上筹码堆成的小山,先是露出犹豫的神色,然后一副咬牙切齿下定决心的模样道:“好,我就陪兄台对博这一局。”

    “那不知由谁来摇盅呢?”沙茂继续问道。

    “沙兄摇盅的手法比我娴熟高明,就由沙兄来摇这一局吧。”

    “好。”沙茂爽快地应道,其实他表面轻松自在,心里亦有点紧张,若给张里仁以孤注押中,自己须赔出桌上所有的筹码,那几乎是自己大半生得来的财富,可算得不是小数目!

    不过他还是坚信以自己独特的摇盅手法肯定能胜出,那不是普通人所能随便听出点数的。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成败在此一举。赢了的话,自己下半生也就不用再出来招摇撞骗,每天恐惧着会被人报复了。输?以眼前这个初哥的实力,那是不可能的。

    张里仁当然没有十足把握去赢这一场,不过他真的毫不把这笔够一般人过一年奢华生活的钱财放在眼内,所以全无任何得失成败的压力,暗运九玄自在功,把灵觉提至极限,他不但用“耳”去听,更用“心”去感受。

    “砰!”

    骰子落下,盅子亦轻巧的安放桌面上。

    张里仁听到其中一粒骰子仍在盅内轻轻翻动,再非先前盅停骰落的格局,而是其中一粒骰子仍在转动。暗叫好险,前一回正因听不到这微小的变化,才输了一着。沙茂这手法显然是针对懂听骰的高手。

    张里仁含笑把筹码全押在九点上。

    今趟众人各押各的,不再把筹码跟他押在同一门上。

    盅开。

    正是九点。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