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迷途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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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真相(三)

    由于周五白天,蔡翔尚未能将高杨的尸体藏匿回高家。如果此时惊动警方前往高家搜索,将一无所获,那么他们幸苦筹谋了一整晚的计划也将化为泡影。为了拖延报案的时间,杨慧娟故意不接马月芳的电话。直到她认为时机成熟时,方才给对方回电话。不出她所料,马月芳的确提前感知了高杨的失踪,甚至还亲自上门查看过。幸亏她只在正门的铺子前徘徊。若那时她绕道到后门处的话,或许他们的计划也将落空。

    之后的事,便如马爱国等人所见那般。她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先是博得了警方的同情,再借由角色的掩护,引导者警方一步步走入她设好的陷阱中。

    可是,这中间有又出现了纰漏。高明居然没有逃走,他及时出现在了派出所。而且他还与讨债者达成了协议,对方同意他卖铺子还债,并愿意就此宽限他几日。

    这是杨慧娟绝不能接受的局面。为此,她再度与蔡翔连夜商讨,最终拟定了新的计划内容。

    蔡翔二度出马,给讨债者打去了告密电话。他们又一次成功支走了高明。

    未免夜长梦多,这次蔡翔打完电话后便直奔高家,他要亲眼瞧着高明被讨债者追着逃离高家。为此,他不顾脚伤的疼痛,不顾彻夜的难眠,不顾半夜的冷雨,骑着助动车,踏板上放着装有高杨尸体的行李箱,来到了高家。他在高家对面一排商铺的阴影中蹲守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如愿以偿。他亲眼瞧见三名黑衣人闯入高家,亲眼瞧见高明从卷帘门下逃脱,又亲眼瞧见追出去无果后又返回取车的黑衣人从他面前经过。他就像一只蛰伏的黄雀,静静地看着螳螂们是如何捕蝉的。

    在确保了螳螂和蝉都已远离了高家这个巨大的漩涡之后,蔡翔这才从黑暗中现身。他忍着脚踝处的巨痛,扛着行李箱向高家一瘸一拐地走去。由于下了一整夜的雨,通往高家必经之地的那片泥坑成了他最大的障碍。为此,他不得不暂时搁置下肩头的负重,重新返回先前的隐身处。四下一番搜索后,终于找到了几块合适的垫脚石。他将几块垫脚石叠放在一起,双手捧着重新走回到泥坑边。他将几块垫脚石逐一码放好,再扛起行李箱,一瘸一拐地踏着石块走过了泥坑。虽然有垫脚石的辅助,但奈何他脚踝处有伤,根本不可能在石块上如履平地般地行走。再加上肩上有着四十多斤的负重,平衡很难掌握。艰难的尝试过后,他依旧是沾了满脚的泥。

    好在高家门前的泥脚印并不少,全是先前那伙黑衣人留下的。蔡翔这下放心了,有了这些泥脚印的掩护,他的鞋印混在其中便不容易被发现了。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蔡翔走入了高家。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大床旁,掀起垂悬着的床单一角,底下露出一片巨大的黑洞来。黑洞的大小正好能容下他肩上的黑色行李箱。因为,这里本就是这只箱子该在的地方。在杨慧娟将其带离高家前,这只行李箱便一只躺在这个位置上。

    蔡翔卸下肩头重担,正打算将其推入床底,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他停下手中动作,转而拉扯起了行李箱的拉链。一股森冷的寒气顺着箱体的缝隙外泄而出,直扑蔡翔的面门。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一番自我加油鼓劲后,蔡翔克服了心中的恐惧。他将手伸入行李箱中,取出了那只粉紫相间的书包。随后,他将书包内的衣物全部倒了出来,塞回到行李箱中,又将堆放在小床上的课本胡乱抓了几本塞入到书包中。

    完成了使命的蔡翔踩着胜利者的步伐退出了高家。临走时还不忘将垫脚石物归原处,以免留下痕迹。他骑乘着自己的助动车来到了马家浜岸边,随意挑选了一处能隐藏足迹的芦苇丛走了进去,在靠近河边时抛出了手中的书包。蔡翔自以为实施了天衣无缝的计划,带着难掩的兴奋扬长而去。

    没想到的是,他画蛇添足的多此一举竟成了杨慧娟整个计划中的第三处败笔。正是这只原本用来转移警方注意力,做实高明具有嫌疑的书包,却成了破案的关键线索,也成了马爱国等人质疑高明作案真实性的重要依据。

    案情发展至此已基本真相大白。之后的事,专案组的侦查员们都已亲身经历。

    杨慧娟继续以受害者的身份与警方周旋。为了引高明现身,还不遗余力地为警方出谋划策。直到警方勘破泥鞋印的秘密,直到警方发现神秘电话的存在,直到警方证实了高明的清白,之后的一切便不再受控于杨慧娟。她至今都弄不明白如此完美的嫁祸计划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却被他们完美地演绎出来,不得不说这对男女还真是勇气可嘉啊!”彭万里在听完审讯汇报后,不无讥讽地说道。

    “其实这个案子本是一起意外事故,可是他们没有救助高杨且又抛尸藏尸的行为确是罪加一等,反倒坐实了他们的罪名。这次的牢狱之灾怕是在劫难逃了。”马爱国说罢便是慨然一叹。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杨慧娟也挺可怜的。”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加入到了他们的讨论中。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彭万里似乎并不同情杨慧娟。他只一味地斥责着她的行为,义愤填膺之声回荡在整间会议室内。“她再可怜能有她的女儿可怜吗?高杨招谁惹谁了,要遭受她父母这般摧残?生前被母抛弃,遭父虐待。死后又成了父母争斗的工具。杨慧娟在利用高杨泄私愤的时候可曾对高杨有过一丝怜悯与愧疚?但凡她还有点良知,还有点母性,就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幸亏老马机警,及时发现了神秘男子的真实身份,否则这个案子怕是要办成悬案喽!”副支队长避开了敏感的话题,转而夸赞起了马爱国,“你仅偶遇过此人一次,便及时认出了他,实属厉害。要不然,我们必与他失之交臂。”

    彭万里附和道:“蔡翔此人狡诈自负,仅在马家浜岸边扔了只书包就把我们折腾坏了。还有那个行李箱和那堆衣物,竟然让办案经验丰富的刑警们都入了套,以为高杨是被高明带去了他处,导致侦查方向出现了一半八十度的偏差。差点就让真正的恶魔逍遥法外了。”

    “这也不能怪专案组的侦查员们。”面对着他人的夸赞,马爱国保持着谦逊的态度,“这个案子留给我们的线索千头万绪,有种’乱花渐入迷人眼’的感觉。任谁都不能免除犯错的可能。”

    “好在案子总算是破了。”副支队长颇感欣慰,“对了,刑事技术人员在蔡翔家中采集到了高杨的生物样本。同时,他们还在行李箱中采集到了不属于高杨的生物样本。经比对后,证实是属于蔡翔的毛发。可能是高杨在他家中时沾染到衣物上的,后又被蔡翔自己塞进了行李箱中。此外,他们还比对了蔡翔所穿帆布鞋的纹路,与出现在高家的第四组鞋印基本一致。”

    “他居然一直穿着那双鞋?”彭万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竟如此笃定我们警方一定查不到他头上?”

    “倒也不是他不想处理掉那双鞋,他只是别无选择。”副支队长解释道,“他其实也意识到继续留着这双鞋是有风险的。奈何他脚踝扭伤了,只有这双鞋是低帮的,穿上后不至于碰触到伤处。”

    “不过,我尚有一事想不通。蔡翔给高明和讨债者打匿名电话的意图我可以理解。可他为什么要骚扰马月芳吗?他们之间既无交集又无仇怨,为何要针对她?”

    “说出来都怕你不信。”副支队长叹息一声,“我让办案民警专门就此问题问过蔡翔和杨慧娟。蔡翔打电话骚扰马月芳时,杨慧娟尚在高家与高明周旋,因此她并不知情。这又是蔡翔背着她自作主张的行动。蔡翔就他的行为给出的解释居然为了讹诈学校。除了帮助杨慧娟摆脱高明的纠缠外,他还希望为两人今后的生活争取到更多的经济保障。一笔数额巨大的赔偿费将是不错的额外收入。于是,他编造谣言、骚扰马月芳,目的是制造舆论攻势,向世人灌输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将高杨意外身亡的责任全部推卸到学校头上。一旦案子被警方办成悬案,他们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向学校追责索赔,要求校方支付他们一定的精神补偿费。”

    “人一旦失去人性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呀!”

    如此险恶的用心是马爱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又一次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