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依原路返回，重新来到警车旁。

    副支队长右手扶着车顶，左手撑在窗玻璃上，附身望着车内，一本正经地说道：“高杨妈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江宁区公安分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是现场调查取证工作的临时负责人。现由我作为代表，向你通报一下我们警方的调查进展。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我们警方初步认定你的丈夫，也就是高杨的父亲，高明具有重大作案嫌疑。鉴于他目前处于失联状态，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取证工作，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需要我怎么配合？”杨慧娟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眸，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线索？”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只需如实回答就好。”紧接着他又补充道，“现在只是现场调查，之后还要请你去派出所做一份详尽的笔录。”副支队长威严的语调中丝毫不带任何温度，“你们在马家宅这里除了那处商铺外，可还有其他房产？”

    杨慧娟轻微地摇着头。

    副支队长接着问道：“高明在马家宅或是普惠镇等周边区域可有其他落脚点或暂住地？”

    “我不清楚。”杨慧娟一脸倦怠，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向来很少干涉他的行动。自他沉迷赌博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基本破裂。从那时起，我基本不再关心留意他在外头的所作所为。”

    副支队长紧接着抛出了第三个早已想好的问题：“除了我们警方已经掌握的手机号码，他还有没有其他联系方式？”

    “没有。据我所知，他就只有一部手机，一个号码。”

    “他平时经常去的地方有哪些？”

    “哧……”，杨慧娟冷笑出声，刻薄地回应道，“哪些地方？还能是哪些地方？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他最经常去的地方当然只有赌场啦！”

    “你知道赌场所在地吗？”副支队长步步紧逼，问题一个接一个不停地被抛出来。

    杨慧娟双眉微蹙，似是在考量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方才回答道：“据我所知他没有固定的赌博场所。之前曾多次听到他与赌友们通电话——此类电话通常都是对方打来的邀约电话。电话中，他们会约定碰面的时间和场所，有时是在宾馆，有时是在不同地址的出租屋内，几乎每次都在变动。”忽然，杨慧娟似是如梦初醒般扬起憔悴的脸庞，惊觉道，“你们问我这些问题是不是想找出高明的下落来？你们是不是已经能确定他就是杀人凶手了？”

    副支队长将肚中的话经过一番谨慎地打磨后，方才从口腔内吐出：“就现场勘查的结果而言，他的确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不过，尚不能就此认定……”

    副支队长“杀人凶手”四个尚未吐尽，杨慧娟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

    “这便可以了，只要他有足够的嫌疑就可以，他跑不掉的……”杨慧娟武断地打断了副支队长的话，“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将他揪出来，打回原形。我要让他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为我和女儿遭受的苦难接受惩罚。”

    副支队长不喜瞧见杨慧娟狰狞扭曲的面目，他偏了偏视线，继续道：“哦？你有办法找到他的下落吗？”

    “我没有办法找到他的下落，但我有办法让他主动现身。”杨慧娟的情绪逐渐亢奋起来，双目中闪烁着金光，“他先前正在筹划卖掉我们的铺子还他的堵债。据他自己所说，他已经联系好了买家，就等签合同了。不过这间铺子的产权证上也有我的名字，没有我的签字，他休想卖掉铺子。这铺子我也有份的，这里面也浸透着我的心血，我怎么能让他轻易卖掉铺子呢？他想背着我卖铺子的如意算盘落空，这事也就被耽搁了下来。如果现在我告诉他，我经过深思熟路后改变了心意，同意他卖铺子的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联系我。毕竟对他来说，这是一座压在肩头令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他急于搬倒这座山，为此不惜犯险现身。”

    “你这么有把握？”副支队长质疑道。

    杨慧娟又是冷笑一声，轻蔑地回应道：“我对他的秉性太了解了。他骨子里就是个赌徒。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即便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义无反顾。只要我同意卖掉铺子，他就有钱还清赌债，还能富余不少，可供他继续赌下去，他怎么会不乐意呢？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联系我，约我见面的。你们只需在我们约定好的时间，去到约定好的地点，还怕抓不到他吗？”

    副支队长对这个计划似仍有顾虑：“他手机关机，又没有其他联系方式，你要如何告知他呢？”

    “发短信给他。”面对质疑，杨慧娟不以为意，笃定地回答道，“他有个习惯，长时间的关机之后会短暂的开机，目的是确认一下关机期间是否错过了重要的赌约。何况他心心念念地要卖铺子，为此与房产中介一直保持着沟通联系。他不可能让自己一直处于失联状态，一定会择机开机的。”

    “我觉得这个办法或许可行。”静默许久的彭万里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权将死马当活马医呗！在没有其他替代方案的情况下，这不失为一个好的选项。”

    副支队长瞧了眼彭万里身后的马爱国，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但此时的马爱国正四十五度角仰望漆黑如墨的夜空，脚下不住地颠簸着，浑然不决投向他的殷切目光。副支队长见状，收回了视线。短暂的思考过后，他右手轻拍车顶，决定道：“行，就这么办。”

    “不过……”车内飘出了杨慧娟飘渺的声音，她犹豫不决地说道，“要确保这个计策能成功，必须有个先决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不能让高明知道警方已经发现了高杨的尸体，否则他绝不肯露面。”

    “警方办案一贯遵循保密原则，封锁消息对我们而言倒也不难。只是……”副支队长收回了放在车顶的右手，摩梭着下颚，踌躇道，“先前在马家浜里的打捞作业已经惊动了不少村民，我担心……”

    “打捞作业没有任何结果，即便这消息已经在村民中间广泛散布，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心。”彭万里不以为然地辩解道，“何况警方兴师动众地在马家浜中开展打捞作业，不正说明他转移警方注意力的计谋得逞了吗？说不定，他知道这消息后，正躲在某处自鸣得意呐！这反倒对我们警方有力，掉以轻心的他一定会放松警惕，落入我们的陷阱中。”

    “如果书包是他用来转移警方视线的工具，这倒是有可能。如果他是被人暗地嫁祸的，他也有可能暂未意识到警方的打捞意图。”副支队长心下了然，点头赞同道：“这样便无需顾忌了。至于高家这边，周边商户均已闲置，闲杂人员并不多，而且你们先期处置得及时到位，用警戒带隔离出了一片安全区域，极大地方便了现场勘查工作的开展，使得那些有心看热闹的群众无法一目了然现场动态，也就不必过多担心他们会将消息散播出去了。”

    “是吗？”杨慧娟轻蔑地一笑，质疑道，“马家宅可是个熟人社会，这里没有秘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