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剑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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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戏台演武小试剑 (二)

    镇江府城,西街口。

    因为几条街巷在这个街口交汇,使得此处人流辐辏,热闹非常。一座青石搭造成的简易戏台,就坐落在这西街口向阳的一侧。小台子不大,在老辈子的镇江人记忆里,这个石戏台却是叫做“斩逆台”的——据说高宗永乐皇帝,曾下令在此行刑,斩杀过几十口子“建文余孽”的。当时血淋淋的场景,曾经成为无数镇江人一辈子的梦魇。

    现在,这个小石戏台子,被洪铭晟洪老爷子府上的家仆简单收拾了,变成为玉剑门剑客和瓦剌武士的决斗之所。

    台上此刻站着的青衫少年,正是玉剑门第六大弟子,“断云九剑”宋云平。对面站着的神色阴鸷、瘦如麻杆的瓦剌武士,正是此前在洪府寿筵大发凶威、砍断了玉剑门弟子蔡占成一条臂膀的呼图赤勒。

    这会是一场凶悍的决死之战,也许就是不死不休。尽管双方并未明言,但都从对方凝重的神色中,读懂了这丝意味。所以此前当洪府大管家讪笑着走过来,提出把决斗场从洪府门前移到西街口的石戏台时,双方都是二话不说,迈步往西街口走去。后面跟着的,是玉剑门弟子,瓦剌胡人们,还有一大群热闹没看够的镇江人,而且闻风而来的人们也越来越多。

    玉剑门的弟子,瓦剌胡人们,各自占了戏台的东、西两侧,彼此怒视,并不搭话。伯颜帖木儿虽然满心无奈,几次想要开口阻止这次决斗。可是他从呼图赤勒和瓦斯哈图二位师兄的眼睛里,读到的是愤懑、憋屈和欲择人而噬的凶悍——那是蒙古草原上饿狼的样貌。于是,伯颜帖木儿只好闭口不言。

    至于楚君舒和瓦斯哈图,原本二人斗剑也只是为一口气,旁观的人们看的是热闹,却还真没把二人的胜负输赢看得有多重。当宋云平和呼图赤勒确定要在西街口石戏台决斗,二人也都甚觉无趣,各自说些嘲讽对方的话儿,就收了剑,来到西街口。

    宋云平云淡风轻的站在石戏台上,对自己的剑道和实力信心十足。

    “呼图赤勒先生,听说你曾放言,要把我大明年轻一代的剑术名家,全部踩在脚下……呵呵,据我所知,即便是我中原武林之中,敢如此狂放的,百年以来,唯有剑神诸葛风云一人而已。”

    “那是你们中原南人鼠目寸光,不知晓我漠北天师剑派有多厉害!”呼图赤勒傲然道。

    “多说无益了……看剑吧!”宋云平左足前踏,长剑送出,挽起几个剑花,斜斜指向呼图赤勒的左肩。

    呼图赤勒哼了一声,道:“剑式平庸,不过如此……有什么本事,赶紧使了出来,省得被老子打得你断手断脚,还和你那没用的师弟一样,委屈说自己有多少厉害后手没用出来呢!”

    一边说着,一边也是抽出了一把阔剑,向着宋云平剑上一格,随即剑尖陡然昂起,似毒蛇吐信,刺向宋云平喉头。

    宋云平笑道:“好!我这招就叫做抛砖引玉,是我玉剑门断玉剑法的起手式。我师尊曾言道:抛转引玉你不来,千朵万朵玉花开。”

    嘴里说着,却是移形换步,闪过了呼图赤勒那又快又狠的一剑。长剑再次送出,身随剑走,却是挽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剑花,仿佛花团锦簇,剑影、剑光紧紧缠绕着呼图赤勒,剑尖却如一根灵动的飘带,仍是不依不饶,向着呼图赤勒左肩点去。

    呼图赤勒哼了一声:“你便只会这一招抛砖引玉是么?”

    心中却是大赞宋云平这一剑的疾、利,当即阔剑横扫,却是加了三分真力附在剑上,呼啸着要把那一个个虚虚实实的剑花荡涤干净。

    宋云平怎能如他所愿?并不和他这一式横扫千军相硬接,手腕一抖,剑身在电光火石般的一刻,贴上了阔剑的剑脊,暗劲一送,却是将阔剑的来势扭转,“抛”了出去。随即,又是长剑送出,剑走轻灵,却是挽起了密密麻麻的剑花,仿佛姹紫嫣红满园春色,剑尖仍是不依不饶,向着呼图赤勒的左肩点去!

    呼图赤勒大吃一惊,这次面对宋云平如此一剑,自己阔剑已被那“抛”的一下,彻底荡开,再也无法回挡,若抢攻时却又是来之不及。无奈下,只能异常憋屈的弹身后跃,阔剑由此才得以回撦,封住身前要害。

    宋云平轻笑道:“抛砖引玉,有来有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师尊曾言道:抛砖引玉君来到,姹紫嫣红丛中笑。”

    当下长剑斜指,却并未乘胜追击,利用这三剑抢来的先手抢攻。

    弹指之间的功夫,宋云平三度挥剑,用的都是同一招“抛砖引玉”。只不过,在外人看来,宋云平这三剑一剑快似一剑,挽出的剑花一次比一次繁多。任谁也都看得出来,这三个回合,宋云平并未出全力,却是稳占了先机。

    台下众人虽以看热闹的居多。但宋云平是汉人,呼图赤勒是胡人,眼见得汉人剑法压过胡人一头,自然是心中高兴,于是台下欢声雷动,叫好声不绝。

    周雨蝶见了宋云平、呼图赤勒这番过招,尤其是最后宋云平这一剑,显然是真的如楚君舒所说达到了大成之境。这让她芳心不由得安定下来,暗自轻舒了口气。于是笑吟吟的对着身边几个年轻师弟、师妹指点道:

    “这一招抛砖引玉,但凡练过本门剑法的,都是无比熟稔。现下你们也看到了,就是这最普通、最无奇的一剑,从宋师兄手里使了出来,便是如此的气象万千,威力惊人。为什么呢?……因为宋师兄他能够专心致志于这一剑,独自在玉龙潭深瀑之下,反复研习、推敲这一剑的力道、方位、分寸、火候。基本功尤其扎实了,这才能够熟能生巧,驾轻就熟……渐至于信手拈来,炉火纯青的境界。”

    几个师弟、师妹皆是颔首称是,做沉思细品之状。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旁响起:

    “周姑娘,你说,令师兄打败呼图赤勒的话,需要多少招?”

    周雨蝶转头一看,却是那小乞儿兴哥儿,不知何时,凑在她的身边,眨着黑漆漆的眼睛问她道。

    “咦,你这小家伙倒有意思,你怎的就知道,那个呼图赤勒一定斗不过宋师兄的?”

    兴哥儿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刚刚三招,宋少侠和呼图赤勒应该都存了试探之意,皆是未尽全力……只不过,呼图赤勒一直想抢先机,还不时拿话刺激、干扰宋少侠。可惜,宋少侠不为所动,云淡风轻,就按着自己的路子出剑,却逼得呼图赤勒难以招架。水平高下,昭然若揭。”

    周雨蝶目射奇光,不由得又仔细看一眼兴哥儿,微笑道:“你所说的,虽失之于片面、肤浅,但却自有一番见识。一个从没练过剑法的,能有这等眼力,倒也不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