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魂一体
“呼~”
格伦吐出一口浊气，即使是七月份的天气，也感受不到一丝炎热。
站起身，走到盥洗室，看着镜子中明明十分英俊却格外疲倦的青年，久不搭理的头发一撮一撮的粘在一起，下颚鼻下长出零碎的胡须，浓重的黑眼圈已经眼里的血丝都是长久没休息好的证明。
他不知道那些小说的主角是怎么在第一次杀人后就开始变得习惯，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不然也不至于如此憔悴。
拧开水龙头，清凉带有些许杂质的水流出，格伦怔怔出神，眼前的仿佛不是工业末期的水，而是滚滚流淌的鲜血。
牙齿不停打颤，慌忙地拧紧水龙头，他无力地靠坐在地上。
蜷缩着身体，双手捂住耳朵，他已经确实认识到了这个世界存在神明，那么他害怕那些死去的亡魂会在他的耳畔低语。
半个月里，他一直强迫自己去接受事实，卡尔维特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自己杀了他是在为民除害！
但杀人就是杀人，无论用任何借口推辞，也改变不了他杀人的事实！
“你在害怕吗？”
几乎呢喃的声音突兀响起，声音低沉，语气温柔。
“谁？！”
格伦被吓到了，慌张地四处张望，但空旷的盥洗室内只有日常可见的洗漱用品。
“不要害怕。”
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就在耳畔，又仿佛远在天涯。
但声音里仿佛夹杂着魔法，格伦感觉到自己内心里的恐惧好像正在一点点的消失。
“你是谁？”
“我？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我人格分裂了？”
“…………”
似乎是被格伦的话噎到了，隔了好久，声音才再度响起。
“你并没有人格分裂，我是格伦·格林，你也是格伦·格林……至少现在是了。”
格伦愣了愣，借助短暂清醒的思维，他猛然反应过来。
“你……是格伦·格林？”
格伦颤抖地问道，他有些不敢相信，如果他就是前身的话，那自己是谁？或许自己就是前世的自己，但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过来？
两魂一体？
这也没听说过啊！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他现在才出现？
等等！
格伦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自己突然听见的声音……似乎不是自己的心声！
“没错，就是我。”
“是你诱导我杀了他们……”
格伦声音有些沙哑。
来自心底的声音沉默了会，最后说道：“是的。”
顿时，格伦感受到了解脱，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杀人！他几乎毫不讲理地推脱责任。
既然他知道经过没有那道声音结果也没有区别，但他现在需要一个心理慰藉，一个自我欺骗！
而真正的格伦·格林似乎也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欣然接受了扔来的黑锅。
“你没有死？呃~我是说你的灵魂并没有消散？”挤压以久的情绪得到释放，格伦终于可以正常思考了。
事情有些奇怪，这跟他在小说里看得不一样！
“我确实已经死了，我的灵魂并也确实没有散去，其实我能感受到我那个时候正在迎接我的死亡，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重新看见了光明。”
灵魂这东西说起来很玄乎，但在这个世界确实是有的，但具体的格伦不知道，格林老爷子的书里也没写。
前身在格伦以第三视角观看的记忆中，认为对方就是个书呆子一样的角色，而且有些文青，说话也是文邹邹的。
似乎与现在情况一样，但即使在彬彬有礼的人对占据了自己身体的外来者都不应该有所好感，所谓的愤恨不解在对方语气里并没有表现出来，这很奇怪。
当然，也有可以能对方隐藏的太好，或者格伦压根没听出来而已。
所以，他觉得与其自己思考不如打个直球看看对方会是什么反应，犹豫几秒说道：“你不恨我吗？”
“狠？为什么要狠？”对方语气不解，就像修空调的师傅听到了问自己是做什么工作的一样。
“我占据了你的身体。”
“哦，你说这个啊。”对方恍然，随即用一副稀疏平常的口气说道：“狠倒不至于，但对外来者最起码厌恶还是有的，只是我也理解可能没有你的到来，我现在应该真的死了。”
格伦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种话不应该从他这个类似施害者的人口中说出。
既然对方理解，那么就好办多了，只是依旧存在个问题，对方表现的这么不以为然，是装的还是真的？
终究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但这不妨碍现在格伦对这个前身的印象还挺好的。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应该是在思考，过了一会，脑海里才重新出现声音，有些迟疑。
“应该是才醒，但我并不清楚，在记忆里，我之前是苏醒过一段时间的。”
“是吗？”格伦不置可否，对方很有可能在撒谎，但这么拙劣的谎言不太可能是一个历史系高材生能说出来的。
“那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对方问道，语气里透露出急迫。
这能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死而复生的，尽管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应该是死了一段时间了，我也不清楚。”
没有撒谎，他是真不知道前身是什么时候死的，反正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对方应该是死了。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格伦也从地上站起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内心闪过莫名的情绪。
并不同于杀了人后的惊慌错愕，以及后来的绝望后悔，而是一种自己正在被默默注视和现在这具身体并不属于我的恐慌与茫然。
再次拧开水龙头，看着逐渐流出的代表工业革命成果的水流，格伦依旧感到狂躁与惊恐，但比起刚才以及好了太多了。
双手浸泡在水中，任由手套被水流一点点的侵蚀，冰凉的感觉很快自手中传入大脑，原本纷乱的思绪也渐渐笼罩上一层可悲的愤怒。
如果不是邪神，自己也不至于出杀人！
慢慢的，脑海里没有出现任何多余的声音，四周同样寂静，格伦捧起一瓢水泼在自己脸上。到后来，甚至将整张脸埋进水里。
黑雾来袭，格伦伸出手，手指无力地颤动着，眼神绝望而又充满希冀，仿佛只要一伸手，指尖就能触及幻想中的光明。
但……洞穴内的光线依旧昏暗，空气里仍然是血腥与霉菌的气味。
什么也没发生！
令人胆寒的黑雾将其笼罩，无数裹挟冰冷死寂的黑雾就从格伦暴露在外界的身体上的孔洞钻入，顿时一团带有绝望与无尽愤怒的气息占据了整个身体。
邪神丑到不可名状的脸也凑近格伦，就在格伦即将沉沦与邪神那落日般的血红瞳孔时，奇迹般的邪神消失了！同时带走了那团让格伦恶心反胃的黑气！
与此同时，格伦的双手手背上出现了怪异的黑色图腾，是老爷子书中未曾涉及的玩意。
就这样，火把簌簌燃烧，不断蹦出的火星落在地上迅速熄灭，一切归于平静。
格伦昏了过去，侥幸逃过一劫。
………………
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格伦才抬起头，带起的水珠在空中掉落，摔得粉碎。
格伦大口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吸收着空气。
他明白刚才心里萌生的愤怒是自己受到邪神诅咒的原因，所以为了不被愤怒蒙蔽，他选择以这种方式冷静。
“你没事吧？”
脑海里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他似乎在关心自己，或者是自己的身体。
“我被诅咒的事情，你知道吧？”格伦没有选择回答他，而是换了个话题。
“我们感同身受。”
格伦并不清楚他所说的感同身受是字面意义上的还是别的，更不想去纠结‘我们’的含义，但他清楚，既然对方也知道自己被诅咒的事，对方就不可能置之不理，所有尽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在解决诅咒问题上他们可以合作。
只是一个主动和卡尔维特合作的人，对待起来必须有十二分的警惕！
“你有解决诅咒的方法吗？”
“暂时没有。”
“暂时？”
格伦不解，对方虽然是专业的，但也不应该对这种事有了解的，毕竟再怎么来说也只是个普通人，就连格林老爷子这种‘最接近神明的学者’在书中记载的内容也只是等死的情况，他不应该这么自信。
似乎是猜到了格伦的心思或者是听到了，对方继续说道：“我才是真的我，我更加优秀！”
语气中透露着无比强烈的自信，格伦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能不能读取我的心思？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并不能，虽然我们共用我的身体，但我们终究是相互独立的存在，互相无法知道对方所想。”真正的格伦如实道。
格伦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是件好事，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但这无疑是让他好受了些许。
没有人喜欢秘密被发现的滋味。
“哗啦~”
已经泡起褶皱的双手从水中拿出，水珠凝聚隐藏在手套的材质中，从指尖滴落。
“接下来就合作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