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藏经阁解梦
“寡人身处半空中,到处都是火,热得很。”
何谷子捻动下颚稀疏的须,未作答。
“又有许多人似乎前来寻找,漫山遍野地喊。”
“心下可急?”
“不甚急,倒生有许多的怨怼。”
“嗯。”
“又同几人挤在一个铁盒盒里,底下装有粗黑的四个轮子,滚得飞快。”
“哦,殿下可觉心下急乎?”
“不急,听那些人念叨,犹觉很是开心。”
“后来如何?”
“后来便热得醒来,全身发汗。”
说完,朱由检很觉轻松地叹气并打量起周围。
按说藏经阁,除了人少偏僻,就该是堆满许多书籍。
可二楼所见四壁徒空,白墙磷森。
啥也莫有啊!
捻断三根半胡须之后,何谷子微闭的眼睁开。
斯理慢条地,撅起个腚在对面趴了。
“道人不敢讲。”
“人都不在,怎么就不敢讲。”
朱由检虽年轻,也大致晓得这些方外人喜欢故弄玄虚。
得用强!
“实讲不得也。”
“讲不得也必须讲。”
既然打定主意,朱由检便好整以暇坐定蒲团,朝外喊:“人来。”
“谨听王爷吩咐。”
军校头目皮靴子踏得噔响,盔甲叶子抖得哗啦啦。
信王俭心下顿觉满意。
笔直伸直右掌,然后一划拉:“把楼上、楼下及周边的人,都驱赶开去。”
“喏。”
一番的鸡飞狗跳之后。
何谷子收回向前摊直的手,依旧保持跪坐姿势。
竖起鸡爪似的两根指头。
“信王殿下若执意要听解说,得先依足贫道两个条件方得。”
“说。”
朱由检手一摆,浑不在意。
讲到天边,也就一个梦。
不管是解得丝纹合理还是天花乱坠,仅是一个梦。
而已!
“一是信王千岁此番于此听着的,出门便须统统忘了。”
“嗯呐。”
“二是殿下不得因言而治贫道。”
“都依了,讲吧讲吧。”
许是心虚,也许是肾虚,再或许是这一贯过得很是压抑。
堂堂的灵济宫掌院真人何谷子,仰起消瘦的青色脸颊,忧郁地问:“殿下乔迁数月,府上可曾见反常之事或非常之人?”
“除了今日来你这里,未有。”
很没好气的答语并未影响到装神弄鬼的道人。
他稽首作礼,恭谨再问:“有请殿下再思量三二,可有?”
“啧,实未有过。”
见信王俭显出恼来,何谷子反而面色轻松下来。
“未有就好,未有就好!”
“再扯东扯西,寡人便喊人把你这拆了。”
微微低首,朱由检将描金折扇于膝盖上轻轻甩开。
不怪他出言威胁。
时间有限,好容易出来一趟,不想听人兜圈圈讲屁话。
本来,之所以来灵济宫,可不是因何谷子有何过人的本事,仅仅是熟。
而且还不是他熟,是小时候随着李选待来过一趟。
认得个方位。
有必要说明一下,此选待不是东李而是西李。
也只有她才能持宠出得宫拜神问卦。
而东李,前年便薨没了。
名分之上,信王检除新纳三妃,够称得上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
当然,田家、袁家及周家可算作他家外戚。
但目前也就三户普通人家无异。
除了于跟前唯唯诺诺,还能做啥?
总而言之,朱由检是个苦孩子。
苦孩子于养病期间听闻了一些异常的信息。
由于这些信息,做了个奇怪的梦。
趁着出门透气的功夫,顺带往禁城外的西北向而来。
找个有名号的牛鼻子给解一下。
“贫道这就解,这就解。”
何谷子今天很失策,大大低估了眼前这名年轻人。
只晓得,如今继潞王、福王之后。
最最尊崇的王爷到了观中。
冥冥中等了天赐良机,怎不想挖空心思套住?
人呐,若有了欲望羁绊。
便平常十分本事,到时候也只能用出三分来。
“兄终弟及,是殿下的前半段梦中显喻,后半段则是遇御夫得脱绝境。”
铺垫用不着了,小心思早飞到爪哇国。
着实被吓着的何谷子,嘴巴皮一秃噜,不管不顾讲出来。
然后,方才还热热闹闹、鸡飞狗跳的场景儿。
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
“吧嗒。”
折扇失手掉在地板上。
朱由检也是方了。
紧张万分地站起来,先一阵的左顾右盼,又移步到阁窗前。
反复地,向外斜斜打量。
“你知道你在讲什么吗?”
“知道,贫道虽不才,不敢用假话蒙蔽信王千岁。”
“真的不怕死?”
说到这,朱由检的话几乎是牙齿缝中咬出来的。
而今天下,可并不是表面上的朱家天下。
只手遮天的那位号称九千九百岁哇!
他若因此拿人,怕是连去陛下跟前分辨的机会都没有。
“贫道素不诓人,该是如何便是如何。”既话已出口,何谷子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硬起头皮继续讲道,“再有,殿下须谨记,从今而后必远离水火。”
“好,寡人都记下了。”
言毕,朱由检急惶惶抬脚便往楼下走。
真他娘的晦气。
见天气好才想着出来走动一下的,鬼晓得是撞到哪路邪神。
先是把交待要办的紧要事搅了,又碰到个不知死活的神棍乱扯蛋。
生生的是忘了翻看黄历,妥妥的不宜出行哟。
但,在疾步如飞下楼之际。
心中还是免不了藏下几分期盼。
期待这些话是真的。
这世道该变变了,一切总需得回到该有得样子。
“爷。”
急惶惶的似乎不止他一个。
总管徐应元打着飞腿,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
不是信王俭好打不平么,来的路上不小心扇了自家的脸。
那么到了灵济宫门口,碍于徐应元一再请示,便放他前去解决。
希望能弄个两全其美回来。
“嗯,办下了?”
“办下了,办下了。”
“说。”
“府伊老爷当堂就判,让他家并到咱们府上来。”
“啥?”
人若连着出状况,年轻的脑瓜子再好使,也都难免要卡轴。
何况,外间人多耳杂处。
本就不是说话的地。
啥子意思呢?
其实很好理解,顺天府把人一传唤,理清楚来龙去脉。
主理官儿当然是一心一意向着信王府。
难不成还真个秉公执法,把会同馆相扯的衙丁扣了?
再根据衙丁所述,把徐应元也拘了?
也不用拘,人自己来了。
老徐是何等人,话才讲一半,对方立即心领神会。
当场逼迫方屠签字画押
一家三口入籍信王府。
这可不是妥妥滴两全其美了嘛。
嗨~。
听完汇报,信王俭不由滴扶起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