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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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夫妻

    “今天我们彼此拥有,彼此扶持,不管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这是我所认为的婚姻,而我见过的夫妻,厮守多年却彼此憎恶,互相折磨。

    我二叔不到五十的时候,我二婶就离世了,留下了我两个堂姐,好在都已经成年。我二婶殁了不到一年,我二叔便找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续了弦。新二婶瘦瘦高高,身材气质都不错,打扮的也很是时尚整洁。看起来刁钻泼辣,假惺惺的很热情。

    村里人都在背后议论,你这新二婶肯定不安份,过不了多久肯定就跑了。

    我二叔是一名老教师,带着副金边眼镜,对外礼貌有加,颇受学生爱戴,私下里却是一个语言恶毒的人。买了套新组合家具,新二婶就搬进来了,两个人就算完成了仪式。

    新二婶刚来看着一脸阴郁,来了个把月有余便返回了娘家不愿再回来了,二堂姐陪着二叔又登门将新二婶求了回来,二叔答应了新二婶三个条件。后来没过多久我二堂姐就嫁人了,二婶接来了她的姑娘,每天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二叔初为继父,也不好也不坏的慢慢渗入角色,只是经常骂咧咧的表达不满。新二婶回娘家的时候,他会偷偷打孩子。

    二叔和新二婶好似在配合众人的猜度,一直吵吵闹闹硝烟不断。我家和二叔家紧邻,二叔家的风吹草动我们几乎都会知晓。很快就迎来了新年,二叔在大年三十下午去了趟我二婶的坟地,大人说这是过年请亡灵一同回家团聚。大年三十各家各户都忙忙碌碌贴着对联准备着年夜饭,小孩子们在门口拿着半截点着的香,一手捂耳朵一手戳着二踢脚,“嗖~~啪—”。天微微黑,村子里争先恐后的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家里大人就会提着烟花炮仗出来。我们捂着耳朵斜睨着啪啪的鞭炮,烟花将夜空炸的五彩斑斓。当鞭炮声慢慢沉寂下来,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一家人围着饭桌,一边看春晚一边吃团圆饭。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倪萍和赵忠祥的声音如约响起。我们一家人欢快的边吃边讨论着春晚节目,“我不想吃,我跟你们吃干啥的饭呢?”隔壁突然传来二叔暴怒的嘶吼声,二婶说着什么听不清,大概意思就是年夜饭已备好。二叔很暴躁很抗拒,随即听到二叔摔门出去的声音。我妈轻声的说:“这是吵架了么?”我爸举起酒杯:“来,大家一起碰一个。”杯子撞击出悦耳的音符。“新年好!”我们依旧欢声笑语,大人凑桌麻将,我们围在一起玩游戏。守岁困倦到眼涩,笃定的认为一定可以坚持到新年的第一缕曙光,每每都不知何时早已入眠。

    “滚,往出滚,带上你的孩子给我滚。”

    “婊子,野种……”

    在忽远忽近的鞭炮声中,我一个激灵迅速穿好新衣服趴在了二叔家的门缝,二叔嘴里骂着脏话扑向二婶,二婶气氛的喊着:“你再给我骂一句试试?你个老东西。”二婶抓住二叔的手就将二叔推开了。转身抄起扫把劈到了二叔的脑门上,二叔被打了好几下实在没有还手之力,只好死死拽住扫把,伺机撒开手赶紧从门口逃窜了。

    二婶一直勤勤恳恳,二叔家里吃的是商品粮,没有耕地。她便在镇子里做点小买卖,或跟同村人倒腾点水果生意,夏天下地捡麦穗,甚至干过最低贱的活计。只是她从不跟二叔一起出门,即便是不得已,也会前后保持一段距离相继而出。

    日子就这么流逝,或许是上天悯顾,二婶迎来了她的人生转折。二叔的老同事当时身居高位,派人登门体察二叔的生活,迷迷糊糊的二叔说了很多的乱七八糟。机灵的二婶一直惦记自己的工作,她这个要求不久就得以实现。很快二婶就去县城报道了,余下二叔独自一人在家生活。二婶将她的姑娘莉转到县城上学去了,不过她寒暑假都会回来,二叔也时常往返于县城。一晃六载,我们也即将步入大学,二叔也退休搬去了县城。

    去了没多久二叔又搬回来住了,晚饭后我在写作业,家里人嘀咕起来。

    “听说他二婶在县城找了个相好把二哥撵出来了。”

    “听谁说的?别一天天瞎胡传。”

    “镇子里有人看见了,又不是我说的。”

    过了段时间又看不见二叔了。二叔早已耄耋,要强的二婶在省城又买了套新房,二叔随二婶又迁去省城生活了。可能因为年迈,二叔再也没有回来过,秋天隔壁院子荒草蔓生,枝头的柿子却依旧火红。

    多年后我已为人母,过年我和堂姐一起去省城给二叔拜年,因为对路线不熟,找错了地方。二叔从小区南门跑到北门,又从北门折回了南门。等候多时的二叔不顾周围的人群,对着堂姐咆哮:“怎么这么笨?连一个地方都找不到,连个南北门都分不清,我身体又不好让我等半天……”。老头白里透红的精神头特别好,只是脾气依旧乖戾。我看着周围的人群又羞又尴尬,不自觉的拉开距离在身后远远的跟着。

    进门就坐后,二叔二婶对我和堂姐炫耀他们在省城的新房,问我堂姐家的新房有没有这么高?我堂姐在县城买的是顶复,而他们在省城的房子不过是个两室。“你还穿高跟鞋,省城现在谁还穿高跟鞋。”二叔对堂姐说,堂姐不愠不怒慢条斯理的回答着二叔的话,二婶在旁边心满意足的笑着。

    莉也回来拜年了,我们俩尴尬的对视了一眼,挤在角落里自顾自的聊起来了。

    “孩子最近学习怎么样?”我问莉

    “还不错,今年刚刚考进重点学校。”

    “哟,那学的好啊!”我一脸的羡慕

    我朝着二叔的方向撇了一下脑袋:“他俩现在还吵架不?”

    “吵,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吵。两个人年纪大了,事情也越来越多,也都越来越自私了。”

    “老小老小,年纪大了就这样。”我宽慰着说。

    “我妈以前不这样,现在说话越来越难听了,人也好吃懒做很矫情。你二叔心里容不下人,脾气又很古怪,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暴躁。他俩吵架最凶的时候肯定是逢年过节,从小到大我们从来没一起吃过一次团圆饭。我都想不明白他们怎么生活了这三十多年?”

    这时候二叔突然说他觉得很是吵嚷,我堂姐说那我们就回去了。

    我再次看见二叔那都几年后了,他因为脑血管问题住院了。我陪着我妈去医院看望二叔,走到病房门口,看见二叔躺在床上,恹恹的说:”我想喝水。“二婶一脸厌恶的瞪着二叔迟迟未动,我和我妈后退一步站在了门口。二叔只是反复的重复,过了很久二婶才迟缓的拿起水杯递过去。

    我妈搭着腔进了门:”二哥,你怎么样了?“二婶站起来热情的招呼我妈:“哟!

    让你们大老远的跑一趟。”转身从桌上拿起水果塞到我和我妈手上,站起身让开凳子:“快坐快坐。你们陪他说会儿话,我下楼给你二哥买点点心,他一直喊着要吃。”没过一会儿大夫进来要带二叔再去做个CT,二叔说要等二婶回来。我妈说我们扶你去吧,二叔不住的摇头重复着:“等她婶回来再说,等她婶回来再说……”

    二婶拎着东西刚走到门口就厉声厉色的问:“让你做检查你咋没去?”二叔默不作答,二婶放下手上的东西扶起二叔。

    “那现在走。”

    “噢。”二叔抓着二婶的手颤颤巍巍的走向医生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