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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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长领的花衬衣,白色喇叭裤,跨一辆嘉陵125驰骋在田野与乡镇,被风撩起的半长头发飘在脑后。

    这是我高中闺蜜的母亲给我描述的我那帅气的父亲。阿姨讲的时候眼睛里有春天,有讲偶像的喜悦。

    我记忆里的他,蹲在家门口,左手弯曲搭在膝盖上,右手夹根烟伸直落在右膝盖,抽完烟后从手腕处自然垂下。长大了的我也会抽烟,总觉得抽烟是件帅气的事。

    我四五岁的时候父母便离异了,一开始我随父亲生活过两年。那两年我淋过夏天最冷的雨,蹚过泥水坑,回家等我的是灶台上扣着的硬馒头。生病时一个人走二里路,褪下裤子趴在村诊所的看诊凳子上来一针。冬天尿湿的棉裤用体温暖干,我甚至收到了患有小儿麻癖老师的可怜。

    被母亲接走后再见父亲我12岁,母亲给我一通打扮后,我竟然凭着记忆找回了家。我爸给我的是除了血缘外的陌生,还有他媳妇的对峙。记得我气哄哄的出了门,他骑着摩托车追上后哄我,最后将我送回了妈妈身边。

    之后我们有了往来。小学带我去唱歌,初中带我去吃烧烤,高中陪我打桌球。然而我结婚和生孩子他都未曾出现。

    我对他的了解大部分来源于我妈的讲述。

    我爷爷是国民党军官,共产党统一天下的时候,他自行了断上了吊。留我奶奶一人拉扯姊妹五个,我爸是奶奶唯一的男孩。不务正业的这位青年在像往常一样短期莅临看守所的时候,认识了我妈的倾慕者。这位青年因为短期取得了优势,一通打扮扛着个录音机就开始在我姥姥家门前徘徊。

    我可敬的父亲为了我美丽的妈妈,说死了她的母亲和姐姐妹妹。两人一路歌声嘹亮的穿过油菜花地,宿到了我爸的“亲戚”家,发现蹊跷的时候木已成舟,我妈被骗回了两间土房。

    我妈觉得我爸待她挺好,说他心底善良,讲了很多关于他和婆婆小姑的琐事。我记忆里的他们,绕着院子拿着刀或砖块你追我赶,拉架的人生生地把我挤倒在门外的沙发上。我妈在黄土地里对年幼的我悲伤的说“你还有个姐姐”。抱着被自行车夹了脚的我去讨伐小三,妈妈不在的间隙我还被小三凶。

    小学时某次去他那边,他喝醉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眉心,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哭是笑还是无奈,他说:“爸这一辈子爱女人”。

    人生有多大仇恨都会随着对方的消失而消逝。刚刚六十他就走了,因为癌。他走的那晚我看着他哭的停不下来,我觉得我的半边天没有了。到最后我没有送他,因为他导致的扭曲的亲情。

    学校门口接儿子放学的时候,我因为害怕错过总是很紧张,左看右看,电话一通一通的打。突然很纳闷以前在学校路口双手插兜来来回回踱步看起来很悠闲的我爸是怎么一眼看到我的?陪儿子练习桌球的我从来不敢也不舍得赢,想起高中打桌球总是赢了我那年轻时候泡桌球厅的老爸,我当时那个得意啊。跟儿子吵架时,气愤的一把揪过他,想起小时候扔了他买的新衣服,他拉着我转圈也打不到……

    记得他一再叮嘱我“要对你继父好”,他应该是感激养大了他的孩子吧!我听了他的话,我也会在每个忌日为他颤抖着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