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诤跟随绿川明进入了那间非常宽敞的大帐篷。

    帐篷里很热闹，里面摆放着各种器材，从常见的哑铃、弹力带、压力器，到路诤看不懂的装置。大部分器材上都蹲着一只宝可梦在做训练。这里就像是一家生意火爆的健身房，只不过健身的全是宝可梦。

    一只巴大蝶正从他们的面前飞过。这只可怜的蝴蝶宝可梦脚上正绑着一对负重脚环，在努力拍打着翅膀。

    绿川明看到路诤的目光，解说道：“这是在做负重飞行，这样可以引导巴大蝶努力激发飞行系能量，强化它的速度。我建议你也多给巴大蝶做这方面的训练，对巴大蝶来说，速度是至关重要的。”

    路诤点头同意，他的训练家技能在速度训练上，已经加到了LV3。

    不过他没准备按小明的说法去培育，他是玩家，没那么多功夫通过日常训练来调整巴大蝶的潜力值分配。他现在的主力精灵是过度阶段用来开荒的，获取经验值的渠道只能是来自于对战，而不是日常训练。

    如果要深挖巴大蝶的潜力，那么在绿毛虫的阶段，就得通过不变石来压制它的进化，从而打好基础。但他并没有选择这样做，而是让巴大蝶尽早进化。甚至即将从绿川明这里得到的穿山鼠，他也没准备长远培养。

    这么想着，路诤忽然有点羞愧，觉得自己很是对不起宝可梦们。

    他赶快扯开话题，和绿川明聊起他的训练器材。绿川明带着他参观了一圈整个帐篷，介绍了每个训练器材的作用。这里的每个器材都是他自己动手设计的，针对不同的宝可梦各有别出心裁的设计。

    路诤甚至在帐篷里发现了一座他自己挖出来的游泳池。

    来到游泳池边，绿川明放出了穿山鼠，为它小心地上了药，缠上绷带。检查一番后，一指脚边的游泳池，对穿山鼠严厉地说：“你今天的表现我并不满意，罚你去负重游10公里！”

    穿山鼠情绪有点低落，但出于对训练家的依赖，它自觉带上负重的脚环，跳了下去，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路诤挠了挠头：“这么严厉真的好么？”

    绿川明说：“这只穿山鼠是我的初始精灵，我们互相扶持走过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它的资质在我培育出的穿山鼠中算不上是最优秀的，就更加没法跟那些稀有精灵比了，所以才要加倍的努力才行。我让它懈怠就是辜负它，我绝不会辜负它，我还要带着它一起在石英大会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地面系的穿山鼠比较惧怕水系，在水中进行锻炼能增加它对水系的抵抗。而且它刚刚被你的巴大蝶使用睡眠粉反复折腾，泡在水里正好可以清洗掉鳞甲缝隙里面的残余粉末。”

    看着绿川明脸上的表情，路诤有点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羁绊了。

    他和绿川明不一样，绿川明是原住民，而他是玩家。原住民的心中总是有一种观念，或者说执念，他们固执地认为训练家和精灵之间的羁绊是至关重要的，愿意耗费时间伴随精灵成长。但对玩家来说，精灵和装备没什么区别，一件装备用到一定等级，就要换了。

    他忽起想到一件事，小明这个角色在《精灵宝可梦·无印》里是出现过的，击败小智得到了他的第100次胜利后，正式踏上旅途。但后来小智在石英大会上，却没有遇见他。

    路诤忽然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其实对原住民来说，所谓的羁绊也没他们想象得那么重要吧？也许等他真正踏上旅行，和世家子弟对战过就会明白——精灵的资质，才是决定性的。

    人和人之间的天赋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宝可梦和宝可梦之间也是如此。

    就像孩子们小的时候都怀揣着梦想，有的想当科学家，有的想当大明星。但他们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注定长大以后成为默默无闻的社会螺丝钉，在写字楼的格子间，或者工厂的流水线上耗费自己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时间。

    一只宝可梦能达到的上限是由它出生的那一刻决定的，训练家能做的只是带着它逼近那个上限。期待一只资质平庸的精灵成长到足以踏上大师赛的战场，就像是你希望把自己平平无奇的女儿培养成谷爱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贵族们能够站在幕后统治联盟，除了传统形成的习惯法之外，就是靠着强大的力量。而他们掌握力量的方式，就是在自己的封地内圈养宝可梦种群，一代代筛选资质优良的个体。

    羁绊不能传承，但资质可以。

    路诤心情复杂地听着绿川明的话，看的出来，这家伙相当自豪。

    两人掀开帐篷的挂帘，来到一处被栅栏隔出像是后院的地方。七八只穿山鼠在里面愉快地玩耍，看它们的体型，不少还处于幼年期。

    绿川明指着那些穿山鼠说：“之前答应过你的，挑战成功以后，送你一只我自己培育的穿山鼠。这些都是我的那只穿山鼠的幼崽，其中有不少的资质实际上已经超过它了，不过它们再优秀，也永远替代不了它在我心中的位置。”

    “怎么样？你自己挑？还是我给你选一只？”

    “我自己挑吧。”路诤掏出几枚树果，放在自己掌心。

    闻到树果的味道，本来眼神中还有点警惕的穿山鼠们一个个靠了过来。路诤摸着它们圆圆的脑袋，用自己LV5的宝可梦鉴定学一个个看过去，全都是绿色以上的资质，个别是深绿色。

    确实如他所言，这些穿山鼠的资质相当不错，放在野外的种群里，至少是百里挑一。

    不过也难怪，这次任务还挺难的。绿川明是个十里坡剑神，精灵都是20级封顶，且按他这种训练方式来，潜力值分配远比玩家靠对战升级打上去的精灵要合理。如果换成其他玩家来，别的不知道，至少同等级的火恐龙是要在穿山鼠面前吃瘪的。

    这次路诤能通过挑战，除了前期的巴大蝶确实强势之外，也靠了三枚高级树果的助力。这些树果如果不是活动抽到的，按市场价来买，至少是上万块的支出。

    挑到最后一只穿山鼠，路诤眼睛一亮：“就它了！”

    绿川明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上去颇为肉疼：“你眼光倒毒辣得很，它是这批幼崽里资质最好的一只了。附近有家饲育屋的老板一直想问我要来着，我都没舍得给。”

    路诤抱着这只穿山鼠，看向游戏界面里的描述：

    【种族：穿山鼠】

    【等级：LV5】

    【属性：地面】

    【技能列表：抓挠、变圆、毒针、拨沙】

    【特性：沙隐】

    【简介：训练家绿川明按照家族笔记，经过多轮的筛选，千辛万苦培育出来的穿山鼠幼崽，出身就要胜过同类不少，是不可多得的优秀后裔。即使尚未发育成熟，就能利用尖锐的爪子挖开地面，并灵巧地在地底穿梭打洞，背部坚固的鳞甲防御力相当优秀。】

    简介描述的字眼是象征珍惜的淡蓝色，其资质已经差不多相当于联盟初始获得的御三家了，难怪绿川明肉疼。这种资质的宝可梦，即使精灵种群相对常见，也能卖到十几万的高价。

    路诤掏出一枚新的精灵球，把这只穿山鼠收服，将它的信息上报给联盟的训练家档案，正式成为了它的训练家。

    做完这一切，路诤看向绿川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绿川明无奈道：“什么忘了‘什么’？你都把我这里最优秀的家伙拐走了。”

    “训练器材，你答应的训练器材。”

    他听到路诤的话一愣：“你对我自制的道具感兴趣？”

    路诤笑笑说：“你带我逛了那么一圈挨个介绍，不就是想推销么？不过你答应的可是要免费送我一个，我不会付钱的。”

    绿川明说：“是有这个意思，可惜其他人不识货。你看中了哪一款？”

    “你现在还是个新手训练家，别人对你的产品自然半信半疑。等你打出名气来吧，会有人上门求购的。”路诤说：“就那种加强体力训练的弹力带吧，日常旅行的时候就能携带，看上去挺方便的。”

    “好的。”绿川明领他去了隔间的仓库，从里面挑出一个包裹递给他。

    两人站在帐篷门口，现在外面围观他们对战的训练家都已经离去了，只余下地上被踩得东倒西歪的青草，显得有点寂寥，像是曲终人散。

    路诤说：“你会去参加石英大会么？什么时候出发？”

    “等我完成100场连胜吧。本来已经连胜17场了，结果被你打断了。”绿川明笑笑说：“其实只是为了积攒旅行的费用，我已经攒了三年多了，再过一个月就够了。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开这个擂台除了做对战训练，也有从联盟的训练家手里赢点外快的意思。希望你别说出去，不然就没人来了。”

    路诤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想起小明这家伙最后是没有和小智在石英大会上会合的。无印动画的第八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是在野外遇到匪徒而陨落了，也许连八枚徽章都没有收集到，也许是和世家子弟对战过后心灰意冷隐退了。

    路诤本想提醒他几句，但话到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那种话太过晦气，像是一个不好的谶言，最后他笑着说：“我也会去挑战石英大会的，32强见。”

    绿川明一愣，也笑起来：“你也太没追求了，8强见。”

    “好！”两人握了一下手。

    ……

    从北郊森林公园出来，已经是中午了，简单吃了饭，去宝可梦中心为三只巴大蝶恢复健康。

    做完这些日常工作后，路诤来到市中心，站在一间写字楼下，抬头看了看招牌，走了进去。

    大厅是全木地板装修，四周的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奖章，都带有“优秀单位”的字眼。最上方更是“开拓创新，砥砺前行”八个龙飞凤舞的墨字，下面是某某领导的签名。

    路诤看到大厅里有不少进出的年轻的男女，其中很大一部分带着眼镜，看上去有点学生气。如果不是有这些人，路诤大概会以为这里是一处机关单位。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确实是机关单位。

    路诤走到前台：“请问这里就是精灵培育家协会么？”

    负责迎宾的前台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低头玩着手机，头也不抬：“有什么事儿？”

    “我想成为注册的培育家。”

    前台的女人稍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期18个课时，总共88000块。”

    路诤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我不需要培训课程。”

    听到这话，女人皱起眉头，再度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你知道注册成为培育家是需要考核的么？”

    “知道，我这次来就是报名参加考试的。”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乡下来的吧？我们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收的，考核很严格，你能通过么？”女人一指周围的人：“你看他们，很多都是科班生，还要参加我们机构的培训的。”

    路诤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因为认证考试是培育家协会出题，所以在这里办培训班的老师，是能搞到内部题库的。裁判下场当运动员，就是这么硬核，民营机构肯定是没的比的，也难怪他们收费这么昂贵。

    路诤笑着说：“试试总可以嘛。”

    女人冷笑一声，递给他一张表格：“报名费18700块，交钱吧。”

    在咱们宝可梦的世界，凡是和宝可梦相关的费用都有点贵。18700块，换成托福或者GRE考试，都足够刷上10遍了。

    路诤感觉有点肉疼，但着实没办法，兼职宝可梦培育家，必须获得培育家协会的资格认证。

    也不知道是女人故意刁难他，还是知道他时间宝贵，考试就安排在这周。

    总共分三场，第一场是笔试题，按照一般经验，题目包括对各种精灵状态鉴定、树果鉴定，需要一定的生物学、营养学、运动学、医药学、化学相关的知识。第二场是实验题，需要针对性的制作出合格的营养方块。第三场也是实验题，一般是为劳损受伤的宝可梦进行护理。

    对打游戏也得考试这件事儿，确实有点蛋疼。不过相比于兼职宝可梦学者，需要大量细胞学、神经学、遗传学、分子化学方面的理学背景，宝可梦培育家差不多就相当于从事健身教练的职业资格认证的难度了。

    况且他的知识库中包含了“初级宝可梦培育”，系统会提示参考答案的。

    第一场的笔试是上机考试，交完钱录入信息以后就能开始。路诤找了个单独的房间，打开电脑。

    开始的题目还是相对简单的：

    【（单选题）请选出以下口味不含苦味的树果】

    【A，柿仔果】

    【B，蕉香果】

    【C，乐芭果】

    【D，茸丹果】

    路诤不用检索知识库就能得出答案：A。

    接着，题目稍微难了一点，开始涉及营养学的内容。

    【（单选题）刚从精灵蛋里孵化出的宝可梦正处于快速发育期，请选择你认为最重要的营养元素】

    【A、维生素A】

    【B、维生素B】

    【C、维生素C】

    【D、维生素D】

    不过依然难不倒路诤。

    维生素A是我们常说的视黄醇化合物，用来抗眼疲劳的。维生素B一族相当多，这个选项放在这里没什么意义。维生素C是所谓的抗血酸素，有助促进伤口修复，经常美白祛痘的女孩子都知道。维生素D是钙化醇，也叫骨化醇，是促进骨骼发育最重要的营养元素，多见于鱼肝油、蛋黄、乳制品，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小时候妈妈叫我们多喝牛奶的原因。

    所以答案选D。

    一连又答了若干道营养学和树果相关的题目，然后考到了运动学的内容。

    【（多选题）小拉达出现后腿抽搐、酸痛，你认为可能是什么原因】

    【A、过度运动后，肌肉无氧呼吸产生的大量乳酸会积聚在细胞内】

    【B、肌肉急剧收缩或过度拉伤】

    【C、因坐骨神经在髋关节部位受压迫导致的梨状肌综合征】

    【D、对战受伤后导致的静脉炎】

    路诤扫了一眼，感觉ABCD四个选项都有可能……不对，题干里专门提到小拉达，而小拉达是啮齿类，不太可能出现坐骨神经的压迫，答案应该是ABD。

    然后他看向下一题，乐了。

    【（多选题）伊布的发情期是春季，这个阶段的伊布会变得躁动不安，攻击性会加强，正确的做法应该是：】

    【A、按摩法：使用手或者工具按摩肛周区域，刺激其体液排出】

    【B、锻炼法：加强体能训练，促进宝可梦尽快进入睡眠】

    【C、游戏法：使用球类、棒类等道具加强互动，转移其注意力】

    【D、药物法：使用费洛蒙类药物】

    这道题相当有意思，包含了好几个陷阱。首先，这四个选择严格意义上都是正确的。锻炼法和游戏法本质是一样的，但前者显得非常不政治正确，有虐待宝可梦的嫌疑。不过反过来说，大部分训练家应该都会采用锻炼法的。

    药物法看上去有点碍眼，使用药物的字眼就让人心生警惕。但费洛蒙其实是信息素的意思，并不会对宝可梦的身体造成伤害。除了对一些特别依赖信息素辨别周围环境的虫系宝可梦，使用起来并不会产生问题。不过既然题干里注明对象是伊布，那就更加没问题了。

    至于按摩法……比较令人担心的是，万一伊布哆嗦着进化成月精灵，那就有点说不清楚了。这点小茂老师应该很有发言权。

    答案选C、D。

    由于是初级宝可梦培育家的注册考试，没有涉及到特别复杂的内容，50道客观题很快答完，路诤交卷，结果显示他的得分是满分。

    路诤揉了揉鼻子，心说不愧是我！

    第二、三场考试需要准备器材和现场人员，不能现场开始。路诤离开培育家协会的办公大楼，前往常磐市的南郊去了。

    前几天火箭队驻扎在那里的基地被联盟的人一锅端了，火箭队阵营的玩家被高等级的NPC打得哭爹喊娘，南郊那边消停了好一阵。

    路诤准备过去把烈雀和穿山鼠的等级补起来。

    来到南郊，路诤沿着小路往里走，来到一处树木稀疏的草地。现在时间是四月，正是春季花开烂漫的时节，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开得郁郁葱葱，从高高的枝头到低矮的灌木，像是神以自己的画笔在绿色的幕布上书写关于颜色的诗。

    路诤打开精灵球，放出两只恢复了健康的巴大蝶，“小家伙们，还喜欢这个地方么？”

    巴大蝶不明白训练家的意思，只是扑打着白色的翅膀，等待来自他的命令。

    路诤有一点伤感，这两只巴大蝶是灰色资质的，从新手村一直带到这里，多少是有点感情的，不过注定陪不了他多久，总是要告别的。

    他在精灵球上轻轻按下了放生键。

    冥冥中有一根细细的线丝自此断了，像是挂着风筝的线断了。巴大蝶也感觉到了，但说不清断开的东西是束缚还是羁绊。它们大概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拍打着翅膀，就这么看着他。

    路诤说：“以后你们自由了，去吧，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半晌后，两只巴大蝶缓缓转身，拍打着翅膀，渐渐远去了。

    路诤仰头看着它们，像是放风筝的小孩看着风筝越飞越远。

    它们飞到花的海洋里，互相追逐，像是在跳一支共舞。他忽然想到，这两只巴大蝶还是一公一母来着。多好的春天啊，万物滋长，小动物们也春心萌动，这么美好的季节，男孩就该跟自己心仪的女孩在一起。

    路诤笑了笑，心里忽然没那么伤感了。

    他把双手贴在自己的嘴边，大喊说：“巴大蝶！照顾好自己！我明年还会来看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