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血液缓缓地在野猪嘴角流淌。

    如果哈克早一点赶到而不是死死拽着兴奋的马戏团狼，表现得像个毫无经验的菜鸟，他或许还能看见野猪踢腿抽搐的死状。

    不过，要是没有刚才的一声炸响，现在这头被撂倒在地的、体重起码超过150公斤的大野猪可能早就跑没影了。

    哈克愣愣地松开马戏团狼，迷惑地望向上坡——

    一双灰色的雪地靴踏在落叶间。

    “你考了持枪证？”

    零零碎碎的阳光落在对方的绿格子衫上。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女孩将猎枪搭在肩头，没有理会哈克的问题。

    “你住在这个农庄？”

    哈克挠了挠金发，他被眼前这个长着漂亮脸蛋的红发女孩不耐烦的举动打了个束手无措。

    女孩翻了个白眼从坡上跳下，

    “当然是来打工的啊。”她说着蹲下身去，自顾自地检查起野猪。

    一时无言以对的哈克也不好问东问西，也走到野猪身旁想找个什么话题缓解一下尴尬。一边的公狼却像是闻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兴奋地往女孩身侧凑过去。

    红发女孩头也不回地用力抓住他毛茸茸的头，使劲地揉了几下。公狼竟然也没有过多的反抗，甚至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话说你也太新手了吧，连猎犬也不会用？这只是狼狗？捷克狼犬？”

    大公狼在她手下乖得像只亲人的大型犬，软绵绵的卧着。

    “对，捷克狼犬。”哈克也顺势抚摸着马戏团狼的背部。他想没有比这更好的回答了。

    对方的手从公狼的耳间滑下，轻抚的动作在他背上戛然而止。

    “你撒谎了，对吧。”

    哈克心头一提，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来。他怔怔地看着女孩，她的面庞在一瞬间忽然失去了任何表情。

    后者拨开狼毛，一道至少两指长的伤疤赤裸裸地摆在哈克面前。

    公狼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温顺的神情顿无。仿佛是对峙着一把尖刀般，他狠狠地注视着刚才那个温柔相向的绿格衫女孩。

    她依旧半蹲着，平静地注视对方。

    “这……”哈克看看警惕的马戏团狼，又看看这个可疑的女孩，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错愕，“我真的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如果你以后想当个演员，我的建议是晚上早点睡。”

    哈克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他的毛比之前茂盛了许多，把鞭痕掩盖得差不多了，看来这些日子他在你们那过得很好。”女孩拍了拍手起身，把猎枪收到背上，“气色也不错，也性格自信了许多，但有些习惯一时半会儿是改不掉的。”

    男孩动了动嘴唇，干脆不再解释。

    “想知道我为什么了解这么多？”女孩饶有兴致地朝他一扬眉。

    少年点头。

    “上次我爸瞒着我把一队动物送出城外——七头亚洲象、四头孟加拉虎、一头西伯利亚虎和一头华南虎、一头棕熊……都是马戏团里的动物，”她扳着指头，用目光与哈克核对，“你应该知道吧？”

    “当时我在阁楼上举着望远镜观察，几乎所有动物我都扫了几眼，”女孩偏头一甩长发，朝神经紧绷的马戏团狼露出微笑，“这个男孩的伤特别明显，现在好多了，还得感谢你们。我不知道那只花豹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心眼应该还不赖。”

    明明是兼职猎人还说什么感谢……

    选择性怜悯吗……

    哈克在心里嘀咕了一阵。

    “所以，你真的是来帮忙的么？”红发女孩上下打量着这个心不在焉、胳膊上没多少肌肉的青少年，“我叫爱琳，你呢？”

    “哈克。”他向女孩伸出手，但她插着腰，微笑着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回应他。

    赶马的男孩忽然想好好地跟她开个玩笑。

    正当她将要握住他的手时，少年突然后退一步，把手收回，贴在嘴前吹了串尖长的口哨——

    四面八方仿佛同时刮起了风，到处是急促的飞跑声与草叶窸窣——

    “什么？”

    话音刚落，一头杂毛狼忽地蹿出，从侧面把她扑倒在地，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最后足足有十七头狼将爱琳团团围住，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够了，够了！”爱琳的声音挣扎着从狼毛里传出。

    哈克噗嗤一声，收不住的笑意从他的眼角、酒窝里溢出，金黄色的卷发仿佛能淌出阳光。

    事后，爱琳细细地摘下头上的一撮黄毛，凑到哈克面前往他脸上吹，引得他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怪难受的。

    “好吧，你倒也有一手。”她随后马上投入到工作当中，麻利地解下野猪的值钱部位装进防水袋，报复性地把猪头抛给哈克。哈克吓得闪到一边没敢接。

    “怕什么，”爱琳狡黠地笑着，捡起血淋淋的猪头塞在他怀里，“走吧。”

    “那些剩下的肉呢？”

    “留给小伙子们吧，不过——”走前前头的爱琳顿了顿，“你想吃也可以哦。”

    “麻烦你们了！”哈克提了提怀里的东西，连忙说道。

    等他们走远了，一匹声音沙哑的狼对一匹稍大些的狼说道：“头领，怎么处理？”

    头狼缓缓靠近野猪尸体，周围的马戏团狼都已经等不及了。虽然他们已经在福尔郭登的林子里开过荤，但这样可以对尸体大快朵颐的日子跟待在马戏团里吃冻肉的日子相比，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别急。都忘了凯文先生交代给我们的任务了吗？”年轻的头狼环视四周的成员们，另外几只年长的头狼也站在了他身边。

    一阵耳鬓厮磨后，他严肃地下达命令：

    “把这个拖到草丛里撕解了，不准食用；再把肉块抛到平原上招揽猛禽。一切都要以凯文先生交代的秘密任务为先，沉默、警惕、低调，去吧！”

    ……

    通过马戏团狼群的秘密行动，哈克返程时他们已经成功吸收了十来只猛禽成员与五六只与渡鸦没有交集的中小型鸟类，不得不说，狼们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牺牲。

    他们将打猎来的大部分野猪肉、兔肉、雉鸡肉提供给陌生的鸟类食用，借猛禽们大快朵颐的空档，他们则绞尽脑汁地利诱对方加入组织。而哈克与爱琳却以为狼群每天都吃得很饱，就没有额外地准备食物，只有偶尔的一些小零食足够他们塞塞牙缝。以至于有苦说不出的狼们只好逮些小动物勉强度日，终于挨到了打道回府的日子，各个成员都欢呼雀跃。

    藏在马车棚深处的newcomers也非常兴奋，他们非常期待所谓的“动物村”到底能繁盛到何种程度。

    他们主要是∶谷仓猫头鹰、雀鹰、灰林枭、欧夜鹰、灰伯劳、鹗、游隼等等各种体型的“精英型”鸟类。习性多样，能力丰富，而且符合凯文提出的最基本要求——与渡鸦没有任何瓜葛。虽然渡鸦的队伍中也至少拥有一只欧夜鹰，但可以确定的是，马戏团狼的择员水平与试探能力值得信任，每一个新成员都已经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经过了层层选拔，最后“脱颖而出”。

    与渡鸦同中存异的是，狼们能够提供更多更大更加优质的“肉”，他们能猎杀渡鸦可望不可及的猎物，撕开渡鸦望洋兴叹的厚皮，从而“开出更高的价钱”收买鸟类。“利益永远高于一切。”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中，这样陈词滥调的规律即使是在动物们逐渐智慧化的今天，也仍然适用。

    动物们很单纯，谁给的利益最多，他们就跟着谁。并且，没有谁会心甘情愿地跟在弱者背后，更别提对方还可能是自己食谱中的一道菜。

    有人会认一只火鸡做主人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