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成回到在京城的府邸，脑中还会时时想起那清客，越发觉得有古怪。

    夜晚安眠时，他又梦到了那个令自己终身悔恨的场景。

    陡峭的崖边，一个总角童子笑嘻嘻的引着自己，暗夜里看不清他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睛清亮无双，自己轻信了这童子的话，却误中机关，摔落崖底。

    每每梦到，都会在坠落时惊醒，冷汗淋漓，悔不当初，而今晚柳宗成却在见到那童子眼睛时，就醒了过来。

    “原来是你！”

    他今日所见的那个清客，之所以处处不安，就是潜意识里发现了那个曾经让他永远残废的真凶。

    即使面容千变化万，那双眼睛，他也永远都认得出。

    睡在外间的侍女晚晴听到动静，起身过来查看。

    撩起床帐的胳膊被猛地抓住，有尖利之物刺破肌肤，啃噬撕咬。

    晚晴没有惊叫，反倒上前用另一只胳膊抱住了他的头，“公子，你又发噩梦了，不用怕，我就在这里。”

    翌日，伺候柳宗成起身的晚晴，被赏了一瓶上好的伤药，这样的药她有很多，多得跟她身上的齿痕一样多。

    柳宗成正在院子里看妹妹柳文音练功，十五岁的女儿家，身条修长，皮肤没有深闺女子的白净，泛着健康的麦色，模样与她哥哥一脉相承，是个美人儿。

    “音儿，来歇一歇，喝口茶。”哥哥的宠溺溢于言表。

    柳文音也甚是听话的收了剑，坐在台阶下喝着茶。

    “你身上的熏香好似与往日不同？”

    “唔，那日与林姐姐一起出门买的。”小丫头还没学会撒谎不脸红，柳宗成微笑看着，没有揭破。

    他知道这香是谁给的，对于那人与妹妹之间的私情，他管不了，也不想管，若他们两个能成，神剑派未来五十年便有了这世间最大的靠山。

    现在要做的，就是去除二人之间的阻隔，比如，婚约。

    易辰与那清客之间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他们之间有关系。

    这样柳家提出退婚，才会无损文音的名声。

    等文音安稳的嫁了那人之后，他才会对那清客下手。

    坊间传闻，似乎又添了新花样，什么冷面神医与小清客，绝世公子俏佳人，我与清客先生的二三事，各种话本子满天飞。

    叶谨云从那日见过柳宗成后，人就显得很消沉，她当年努力的躲避，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不伤人命的清白历史，却没想到原来早已误伤他人，并造成了终身遗憾。

    易辰发觉了她的变化，自然也推测出了一些事情，这几乎是个死结，谁都不敢去解。

    一转眼，已经出了正月，各部司衙门都开始了正常司职。

    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小郡王早已走马上任，余先生依旧还是跟着他，并没有回去跟随护国公。

    被候大监整饬过的郡王府护卫们，也都回到了郡王身边，只是明显都清瘦了许多。

    华章回来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给吴府给叶谨云送信。

    信上只有几个字：二月初十，巳时，大理寺官署。

    与信一起的还有一枚大理寺少卿文书的令牌。

    “殿下说是什么事情了吗？”叶谨云收了令牌问道。

    “殿下没说，只是吩咐让你务必到场。”

    “请回复郡王，叶某遵命！”

    “还有一事……”华章显得有些局促。

    “嗯？”

    “候大监吩咐，说让你别府令居，只要不出京城就行。”

    叶谨云轻笑，这候大监还真是为小郡王操碎了心。

    “也请候大监放心，我已在庆康坊槐花巷买了套房子，以后不会再居住郡王府上了。”叶谨云这边大大方方的报上新的住址，丝毫不怕人探查。

    晚间，叶谨云同易辰说了此事，他只嘱咐了句早点回来。

    到了初十，叶谨云收拾停当，准备出门，阿沅已经租好的马车正在门口等着。

    上车走了没多远，叶谨云就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探出头一看，易辰骑着马，跟着马车一路随行。

    她眉头微皱，心中暗道：他要陪自己去官署，为何如此招摇？

    路上不便询问，到了地方，易辰见她下车就走了，丝毫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倒是惹得官署里的人议论纷纷。

    之前都是话本胡编，如今，见到了易辰一路跟随叶谨云而来的场景，那流言就跟插了翅膀一般，飞速传播。

    叶谨云虽未听到，但也能想象到。

    属于郡王的官署里，有四个人正围坐在炉边喝茶，叶谨云只识得其中的余先生。

    余先生为她引荐了其他几位，都是护国公暂借给小郡王的清客先生。

    这五人坐在一起，喝茶闲聊，似乎在等着小郡王，可直到午后，小郡王都没有出现，反倒是余先生领着诸人去了大理寺附近的一座宅子。

    宅子里没有仆从下人，倒是有好几个叶谨云认识的郡王府护卫。

    进了一间明显是书房的屋子后，余先生扭转机关，打开了一间密室。

    众人鱼贯而入，叶谨云虽有疑惑，但也不好在此时提出。

    火盆里是浇了油的干柴，一点就着，不知哪里的通风口，将烟气抽的一丝不剩。

    密室似乎很久都没有人进过，桌，椅，地面俱是厚厚的灰尘。

    几人都只拿袍袖随意掸了掸椅子，便坐了上去，叶谨云忍着要拿出帕子清理一番的冲动，学着他们的样子，掸了掸，将大氅尽量散开盖住椅子，然后坐了上去。

    余先生扶了扶帽子，环视众人，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所谈任何事，出了这个门，便再也说不得，不得告诉妻儿老小，不得落于纸端，若因哪一位出了岔子，护国公府定叫你身首异处。”

    叶谨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保密是要干什么，造反么？

    看众人表情，都是一副你赶紧说，说完我好去吃饭的表情，她才明白，原来这是清客们平日的开场白。

    余先生继续说道：“想必众位都知道去年郡王殿下遇袭一事，此事，经郡王亲自审问，得知并不是玄光门所为，郡王想查出来是谁要借着玄光门的名头谋害他，或者借他的名头陷害玄光门，诸位可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