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网吧，陈砚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没有一刻停歇，像是跟自己较劲一样。

    但是越忙，脑海里乔舒疏离的样子就越清晰，他浑浑噩噩过了一天。

    夜里，他发起了高烧，没有处理过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伤口很长，看样子是刀伤，划破的皮肉往外翻着，触目惊心。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因为痛苦面容有些扭曲，脑袋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天边正泛起鱼肚白，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陈砚已经连关掉闹钟的力气也没有，任由手机响个不停。

    陈砚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乔舒穿着一袭白色晚礼服，很美，下一秒，一辆车不受控制地撞过来，“砰”，鲜红的液体滴淌在礼服上，犹如一朵盛开在地狱的曼陀罗花，刺眼极了。

    他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他看见梦里的“陈砚”踉踉跄跄跑到乔舒跟前。

    “陈砚”颤抖着双手把乔舒从车里抱出来，嘴角的肌肉不断地抽搐着，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乔舒，脸色煞白，看着白色布料上面的血迹，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说：这是假的，你还没来得及表白，她不会这么狠心离开你，她一向心软，她不会抛弃你离开。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眶红得过分，但是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他想要把乔舒抱起来，但是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他眼神呆滞，无声的向旁人求助。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全身血液像是凝滞一般。

    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上前，其中一个男人手放在乔舒鼻息下探了探，随即脸色一沉，继而恭恭敬敬语气却有些不忍，“陈总，夫人.....已经没了呼吸。”

    陈砚像是没听见似的，紧紧抱着乔舒，头埋进她的颈窝。

    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在心底悄声道：“乔乔，他们又骗我，等会我就辞退他们，竟然开玩笑说你没呼吸，明明.....明明你的怀抱那么温暖，骗子，他们是骗子。”语气委屈，像是小孩子跟大人告状一般。

    所有人都会离开他，只有乔舒不会。

    几分钟后，宋易风尘仆仆赶来，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穿着白大褂。

    身为医生的他看见乔舒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没了呼吸，他不敢置信，勉强笑了笑，今天是愚人节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这样告诉自己，但是眼眶却开始泛红。

    陈砚浑身颤抖，手背已经被他扣的血肉模糊，鲜血沾染了双手。

    看着好友这副模样，宋易于心不忍，上前劝道：“砚哥，你把嫂子放开吧，你这样，你这样她会不舒服的，她会不开心的。”

    说完宋易侧过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他与乔舒的接触机会不多，但是识人无数的他知道，她是好人，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

    他握紧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第一次开始怨恨世道的不公，凭什么好人不长命，凭什么，凭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陈砚的身子已经不再开始颤抖，整个人晕倒在地，双手却紧紧抱着乔舒。

    等陈砚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醒后他不闻不问，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外，魂魄像是被抽离了一样，呆呆地看向远处。

    宋易是他的主治医生，第一时间知道他醒来。

    俩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陈砚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打字，递到他面前。

    看清便签上的一行字，宋易瞳孔猛然一缩，便签上赫然显示着：

    【宋易，我好像不会说话了。】

    检查后，才知道是因为情绪激动发生一过性脑供血不足而造成的暂时性失语。

    知道病因后，陈砚的反应没有太过于波动，他麻木的想，不重要了，听他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半个月后，陈砚出院了，他重新把精力全部投入在工作上。

    一年后，整个A市也没有能与“qy”抗衡的公司。

    三年后，陈砚已经开始有白头发了，他才三十岁出头。

    五年后，宋易成了“qy”最大的股东。

    又过了两年，陈砚整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再见过他。

    在一个不知名的县城，有一户人家，院子里种了满满的玫瑰花，每当有路过的行人问起，那人总是笑笑说：“我爱人喜玫瑰。”

    每次提起他爱人，男人的眼里满是柔情：“我自小对家妻一往情深，家妻才貌双冠，恬静娴熟，能愿舍身嫁于我，实属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县城里的女生总是对他那未曾谋面的妻子羡慕不已，话里话外满是艳羡，男人总会纠正：“我爱人很好，是我高攀。”

    所有赞美的话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一年四季，花谢又盛开，男人在第五个季夏，在盛开的玫瑰花田陪伴下，长眠不起。

    有人说，男人手里拿着一朵盛开的最为娇艳的玫瑰，白衬衫左胸膛处有一个口袋，装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面容恬静，举世无双，鲜艳的玫瑰花田做了陪衬，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字，字体刚劲有力。

    【陈太太，我来找你了。】

    飘荡在半空中的陈砚静静地看着躺椅上的男人，心底一片平静。

    所有的一切，在瞬间化为虚无。

    屋外的雷声震耳欲聋，大雨毫不留情地冲刷着这座城市。

    房间昏暗，陈砚不知何时转醒，半阖下眉眼，唇色惨白，藏匿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攥着床单。

    刚才的梦太过于真实，思绪还一直停留在那场梦境，久久不能回神。

    分钟从十指到十二，陈砚才堪堪回神，他闭上眼，再睁开是眼底一片清明。

    他下了床，走到客厅翻出几颗退烧药，就着冷水囫囵吞下。

    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倚靠着沙发，头痛欲裂，意识却愈发清晰。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止一次梦到乔舒出车祸的场景，每次被惊醒时心底还存留着后怕的情绪，仿佛梦里的一切他亲身经历过一遭，恐惧，后怕，席卷了他全身。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心头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