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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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温馨时光的守候

    就在十一月中旬,那几天,我几乎成为“全职看护士”。

    西子住了接近长达半个月的医院,全程都是由我照料。

    李阿姨负责照看店铺,庞师兄忙于处理学生活动的事宜,几乎没有照过面。

    西子自然还是怒气冲冲地唾骂庞师兄,嘴唇翘地老高,在病床上练习测试卷时,还会时不时写几句“傻子”“呆子”之类的涂鸦。

    我往往耐心劝解几句,虽然明白那并不是该由我管的事情。

    不过,听说庞师兄那边闹的挺厉害的,要是放任不管,很难估计会爆发什么后果。

    这些我都没放在心里。

    ——————

    西子病情有所好转,医师加重她的一日三餐,原本瘦弱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过来,气色也比前几天红润许多。

    我经常参加完足球队训练之后,先去店铺给阿姨打下手,顺便听一曲周杰伦饶舌的《庐州月》,或者其他的同类型歌曲。

    然后再负责将阿姨精心准备的饭菜,送往医院,服侍西子一定全部吃完。

    最后,就陪护在西子旁边,看看书,顺便以防有什么偶然的检查和突发情况。

    医护工作艰辛而痛苦,护士们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对我而言,看护士,就像一个刻意图谋的借口,师出有名地去享受与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西子不喜欢吃猪肘子和动物内脏,可是为了快速康复,这是被医师列入必吃的食物。

    于是往往吃饭都是一个沉重而漫长的话题。我与西子之间的战争,往往开始于每一餐的食物上。

    “要喝水吗?”我问。

    她轻轻点点头。我从保温杯里倒一点儿汤汁在碗里慢慢喂他喝。

    “不是水吗?”西子疑惑道。

    “汤不是水吗?趁热喝一点儿吧。”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西子轻声回应一句,慢慢靠拢碗沿,轻轻吹一口,抿了一口。喝汤时,她的苍白的嘴唇在颤抖,喉咙微微抽搐。她只喝了一口,就停下来,用怀疑地眼光看着我。

    “我说,子敬。这汤…是不是有点问题啊。”西子问道。

    “好喝着呢。”我说道。

    “怎么有一股…动物内脏的味道,你加了什么?”西子问道。

    “猪肝。阿姨精挑细选的,一块肥肥的猪肝。”

    “呕——”

    我拍拍西子光滑的背颈,幸灾乐祸地说道:“再来一点儿。”

    她使劲地摇摇头,捂住胸口想躺下来。

    “不可以,还没吃完饭呢,不能这么快躺下的。”

    我学医师所用过的转动把手弄高床位,小心地托住她的头,将一个枕头放在下面给她垫上,再轻轻地把头放在枕头上。

    从保温杯里摆出几盘小菜和一碟米饭,把蔬菜,肉片和猪肝一口一口交替看喂她。

    花很少时间才吃了一点,她面色痛苦地摇摇头,说不想吃了。不过,没办法的事情。李阿姨交代的,必须得一粒不剩,我还是得强硬地一遍一遍喂。

    “我说,子敬。”西子轻轻咀嚼着饭菜,说道,“跟你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多夹一些蔬菜,猪肝啊,肉片啊,就少夹一点呗。”

    “这可怎么行。医师说好的。”我摇摇头说道。

    西子嘴巴撅得老高,悲愤地盯着我的眼睛看。身体虽然很瘦弱,可是眼睛却大而有神,让人心生好感。

    “肉片,猪肝可以补充身体缺少的维生素和脂肪。这些都是你欠缺的,必须得吃。要是以后不缺了,就可以不吃了。现在,就配合一点吧。”我劝道。

    “可是…脂肪长胖啊。而且动物内脏,带有腥臭,不好闻。从小看见家里杀猪什么的,我就怕得捂住眼睛,实在受不了。”

    “嗳。你就是太瘦啦。就算你不喜欢,也为了自己,迁就一下胃口吧。如果以后,别人传说:有一个公主是因为不吃动物内脏,活生生吃蔬菜饿死的,你说这死法奇不奇怪?”

    “不会的。光吃蔬菜怎么会饿死呢。”

    “怎么不会?舌头伸得老长,像个长舌鬼;面色都是青色,缺少血色,像是泡肿的浮尸。任谁看到,都不会想到她以前是个风靡万千的公主吧。”

    “啊。”

    西子似乎被这死法吓到了,眼睛睁得大大地,惊奇地看着我。于是,我忙夹起一块大大的肉片送到她嘴里,再加一勺米饭,都被她吃下去了。

    “子敬。你说得…真的有那么可怕吗…饿死的人。”西子神经兮兮地问道。

    “是的啊。所以一定不能饿死,吃得饱饱的。无论如何,也要做个饱死鬼。”我笑道。

    “嗯嗯。是的。不能饿着自己。”西子伸出两只柔软的手,接过饭盒,拿着勺子,慢慢地一勺一勺送进嘴里,咀嚼几口,吞咽下去。

    等她吃完,我用毛巾擦擦她的嘴。把床放回水平位置,把餐具放出走廊外。

    “好不好吃?”

    “不好。”西子娇气地说道,“哼!没我喜欢吃的。以后长胖了…你负责”

    “唔。看样子吃得很饱,说话都是底气十足地。”我笑道。

    西子侧过头,似乎不想理我。

    “好啊!以后你长胖了,我负责就是啦。”我又说道。

    说出这句话我竟然没有丝毫负担,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西子又转过头来,盯视我许久,眨巴着眼睛,说道。

    “子敬。我…首先很感谢你。不过…有些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有时正常,有时故障。千万别把我看得太重,真的。从没有人关注过我,一定程度上,都习惯了。要是突然…说那样的话,也会有负担的呢。”

    “唔。你的病会好的。”我盘腿坐在旁边的床位上说道。

    “这东西跟概率似的,总是有一定可能性的,我从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得了心脏病的?”

    我拿起一本书,翻开几页,不过心思都在与西子的谈话上。如此,我放下书想了想,说道:“白亿那儿。他把一切都跟我说了。所以…我都知道。”

    西子正对着天花板,眼神钉在天花板上,说道:“那次白亿来,我的确不想把病情告诉别人,毕竟,因为这个…我一直都有点儿自卑来着。真正的朋友,心里一直十分渴望,但又十分担忧。就怕…因为这个原因就断了。”

    西子恰巧转过头,正对上我深情地凝望。于是她的脸瞬间红到耳根了,用手将被子拉起来盖过头,真是单纯可爱的女孩子。

    那时候这么想着,心里就发誓要好好保护西子。

    “外面天气很好。”我掐开话题,走到阳台上,说道,“深秋了,天气转凉,无论去哪都是满地的枯黄的叶子。不过,美得让人陶醉,那枫树下的橘黄色彩,江水边的瑟瑟松林,还有路边法国梧桐的大块落叶…...像梦似的,都一齐落下来。

    双休日,一般除了回家,我也会住在学校里。洗被子,晒被子,在被子的阴面看书。那被子被晒的散发出一种洗衣粉的清香,蓝月亮尤其最重。精装书上还有墨香。于是各种香气混合,像是个争奇斗艳的美人秀,撩拨着你的鼻子…”

    “子敬。你很喜欢看书咯。”西子问道。

    “嗯,是的。这点我丝毫不回避,就是喜欢看,各类各色都看。”我说道。

    “那你有前女友咯?”

    “可是…看书跟前女友,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可是我就是想问。仅此而已。”

    我发觉正在面临巨大的危机,西子那审视的眼神似乎正在透视我的内心。在这种危机时刻,是任何主义,哲学家,思想家,和学者都是不能解决的。

    “唔。没有过,很少有女性朋友。”我躲闪地说道。

    “噢——”

    “你们的问题实在很奇怪,完全毫无逻辑。”我说道。

    “咯咯——”西子说道,“跟女孩聊天,这是必修的科目噢。”

    后来我想起一句话,似乎颇为契合此时的境遇。

    女人是形式逻辑的典范,是辩证逻辑的障碍。

    一般,都是我在说,西子在听。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小脑袋在轻轻地摆动。我无法从她的神情中获得或好或坏的评价,也不能得知自己的话是否中她的意。

    后来,回忆起来我不禁觉得:这是一段宁静,平和,个人秀的表演时间。

    而之后,我就不必用那么多的主义和规制来编织一个笼子,将自己的心锁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