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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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思念成狂亦成伤

    我还未曾尝完人世的悲欢离苦,

    因此面对所有的苦难;

    它都不能使我挺起身来,

    勇敢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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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锈防盗网里映出我的姿影,照常在每个周一清晨五点半。之后又延长至每日凌晨。

    一本书,一把椅子。

    我倾向于侧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装出一副文人雅士的嘴脸,诵出一段艰涩难懂的诗句:

    摈弃自我心灵圣洁地沉浸阿特曼;

    他便可悟得无以言表的天堂之乐。

    如此,我就无比满足地眯着双眼,沉浸在四十五度角那片网状的世界。

    铁窗玻璃映出我的面容,被网状铁丝划成整齐的碎片。

    凝视良久,我就无法分辨,铁窗玻璃里的是我,还是铁窗玻璃外面的是我的了。

    一只棕头鸦雀,呆滞地跳到铁窗上,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看到了自己的嘴脸。一身棕色,圆乎乎脑袋,小巧嘴巴,摇头摆尾。自如地窝下一滩粪,摆着翅膀飞走了。

    我把那头棕头鸦雀摄入自己的灵魂,也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鸟雀。飞过林立的高楼和工地。啄食人们丢弃的碎面,米粒,面包碎屑度日。忍受鸟雀的饥寒交迫,使用鸟雀的语言呼朋唤友,张开翅膀躲避未知的天敌。

    找不到森林和湿地,只有屈居于人类特制的鸟洞。住的并不如意。潮湿寒冷,深夜伴随着黑暗里男女的激情恋语。阳光照不进来,黑暗充斥地密不透风。

    人类将我小心地捧在手心儿,生怕受伤,女孩子尤其衷爱。

    我看出了他们的企图。只是玩弄而已,欣赏而已,他们爱惜自己的脸皮可比爱惜我的羽毛强烈多了。

    于是,我逃离了这群伪善之人,却进入了猎人的枪口,成为无数死去的动物亡灵。

    一只死狼躺在森林里,于是我又钻进了它的躯体。变成了一只凶狠狡猾的饿狼。

    我张牙舞爪,曾向黑熊和老虎宣示自己的强壮和智慧,他们都怕我。我迅速集结更多的狼群,炫耀狰狞的爪牙,使用阴谋诡计,将整个山脉都成为我狩猎的牧场。

    羊群任由我厮杀掠夺,母狼任由我受用,只要我不开心,动辄搅动整个山脉的风云。

    人类运用武器,还是将我消灭。就在原来的位置,一只死得不能再死的狼尸,在那里腐烂发臭。

    我肿胀,发臭,腐烂,被鹰隼撕开食用,乌蝇们爬满骨架,最终只剩下一副骨架。直到最后,骨架都化作尘土,成为大树和灌丛的养料。

    重又活过来,我又是一只鸟,一只长嘴翠鸟,鸣声清脆,小巧玲珑,披着华丽的彩衣。

    不过,我再也不会死亡,因为我发现了永生的秘密。

    重又在学校的操场,有天我衔着树枝经过,发见了一个女孩儿每日固定在跑道上跑步,身形较小,体型瘦弱。

    于是怀着新的希望,站在奈何桥边——在对岸,各种因果结束,一切恒久的东西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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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默良久,直望着操场发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西子。却是从窗户的玻璃看见西子的。

    那时候,可别说,高考压力,加之杂七杂八的东西,要是碰巧遇见一个导火索,很容易就会产生轻生的念头。

    教学楼的走廊,行政楼的窗户,以及宿舍楼的窗台,凡是轻易可以纵身跃下去的高处,都是问题学生选择轻生的地方。学校出于这种考虑,将所有凡是让人产生轻生念头的地方,全都封的死死的,窗户关得死死的,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那些在学校想不开的学生啦。

    我认为是不顶用的,可是人微言轻,也没有办法,只有被动接受了。后来窗户时时禁闭着,积上一层灰,也粘上些鸟粪,却没有人打扫了。清洁阿姨见了,省自己不少事,也置之不理。

    于是,那扇生锈,脏乱的窗户成为了我关注操场的一个视角,并且这个视角时时困扰着我。

    也许它控制的不是我那双关注外界的眼睛,而是把我的内心一遍遍锁上层层枷锁。

    可是我的确是从一处铁丝和玻璃构成的窗口观察西子的。

    那时她绕着塑胶跑道内侧小跑,速度不快也不慢,似乎是刻意控制着速度。两腿跨度不大,踏步十分有节奏。根据我跑步惯常的经验,匀速跑步的目的绝对是奔着热身运动,保持耐力和心肺活力去的。

    踏步的节奏一定需要踩着音乐的节拍一遍一遍打磨的。如果单单为追求运动的愉悦和享受,只要随意自如就可以,就算跑姿如何不规范,也是可以理解的。显然西子不属于这一类别。

    尽管隔着上百米的距离,我却觉得西子第一次离我这么近,在窗户的玻璃上,印出她摆动肢体的身影。那身影冒着初秋的热气,迎着一阵即将没入冬日的秋风,像个永不停歇的钟摆,时隐时现。

    这么想着,尽管只是远远地见过西子几面,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她的面容。

    耸叠的乌黑云鬓下是一张清秀,甜美而聪慧的脸,伶俐鲜红的小嘴像是刚刚破开的无花果,眉毛定是修剪地有如新月,黑黑的眼睛娴静而晶莹,一身灰白色运动外套上衣衬着皎洁柔细的脖颈,修长的双手润滑而柔美,腕上戴着蓝色的运动带。

    每当我这么想,望着窗外的西子便出了神。那时候完全不认识西子,连在哪个班都无法确定,本身也比较胆小,怕别人嘲笑,一直就没说出来过。

    不过,这样也形成了习惯。

    每日凌晨西子缓缓地来到操场,做一些伸展运动,便开始绕着操场长跑,那状态似乎正在哼着一首歌呢,十分有节奏。我便照常早起,看书也罢,不看也罢,就是在窗户边望着西子跑步,盯着玻璃上的跳动的倩影傻笑。

    如果你说我是傻子的话,那时候,我决不会反驳。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傻子,为了无法实现的一个感情去做无数次的幻想。有时候看得迷了,我将自己在玻璃里的影子与西子的影子融合在一起,虽然刻意,可是已经获得一些情爱的激情啦。

    我相信每个人在某一个成长阶段都会去关注异性,不管是为了龌龊的生理冲动,还是懵懂的好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啦。要是过于在意一件事情,不撞个头破血流,付出一些精力的话,到头来总是会遗憾后悔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总是天还没有亮,我就爬起来呆在窗户旁等着。眼睛宛如饥饿的狼,寻找自己的目标,内心也十分渴望,似乎要是看到西子,自己就会得到一天的快乐。这种朝着既定目标,心无旁骛地去做一件事情,实在会让人上瘾。

    不过,也会有苦恼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偷窥狂,或者一个幻想意淫的中二青年,毕竟,老是这么偷偷摸摸地去偷看人家实在不符合基本的伦理道德。

    我一遍遍做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奇怪举动,心里却在一次次得到一种内心的满足感。就这样持续过去一两周的时间,我实在苦闷极了,脑子里都是西子的影子。

    于是,为了正常的生活,还是去找她把话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