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药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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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黑夜里的事情(下)

    雪凝儿那么慌慌张张,不过是因为室内干燥,沙雕的衣角变缺了一点而已,高秦给她重新补回来,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当然,高秦也告诉过她,这尊沙雕管不了几天,等里面的水分干了,就自然会散掉的,除非每天都浇水,但那也是有技巧的,高秦以前没干过这么傻的事,所以也不可能再去教她。

    等帮雪凝儿修复了沙雕,高秦又去雪落房中坐了一会,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聊今天的事,几乎都是一些已经说过的话,所以比较随意。

    到夜深时分,见雪落没有半点要挽留的意思,高秦也很识趣的起身走出了房间,回到外院那个小屋去了。

    明月高悬,清晖洒落,虽然白天发生了很多事,但高秦现在仍旧没有半点睡意,不知道是因为李叔说的话振奋,还是因为房中蚊虫太多,他还不想这么早去献血。

    于是乎,高秦又在前院的石桌子前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发着呆,脑袋里思绪乱飞,一会想这一会想那,直到李叔将厅堂中的灯烛都灭掉之后,他捋了捋发皱的衣袖,回房去了。

    不过,寨子北边的杨家,此刻就没有这么轻松惬意了,杨二郎光着上身趴在床上,背上全是血痕,一动也不敢动,杨母黎氏则在一旁不停地换用冰凉的井水给他擦拭着伤口,一边安慰今天受了大委屈的儿子,一边指责只会坐在一旁喝闷酒的老头子,气氛有些沉闷。

    至于胳膊上那一处大伤口,虽然已经止住血了,但仍旧让杨二郎感到钻心的疼,看来等会还是要好好再包扎一下的。

    杨老丈刚刚送走了过来看望的杨家四堂叔,时间就已经是戌时末了,尽管今天遭了这么大的罪,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可杨二郎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只觉得心里一直憋着一团火,好像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在他看来,姓高的那小子实在是太过分了些,非但使诈让那根尖锐的木棍扎到了自己胳膊上,还令他一向乖巧懂事的杨二郎挨了六十鞭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笔仇一定得完完整整的报复回来,不死不休。

    杨二郎回想着白天的一幕一幕,似乎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难不成姓高的那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实际上是一个武林高手?不然怎么会那么快就能反应过来,还把自己的胳膊扯过去了呢?

    杨二郎这么想着,微微摇了摇头,不太像,那逃命的表情可不像是装出来的,真的武林高手哪里需要这么仓皇的逃命!

    那难道他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在装疯卖傻了吗?所以才一直有所提防?

    应该也不可能,毕竟他杨二郎可是把自己亲娘都骗过去了,寻常外人,还不相熟,怎么可能轻易就发现自己的破绽呢!

    一边这么想着,杨二郎一边又撒娇似的冲正给他擦拭伤口的母亲喊了一声“疼”,于是杨母黎氏便笑着安慰了他一句,然后端着木盆出去换凉井水去了。

    背上的鞭伤虽然疼的密密麻麻,但怎么说也都只是皮肉伤,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会好的,问题是胳膊上的这处伤口,扎得很深,不知道有没有伤着骨头。

    哎,如果当时没有那么用力就好了——杨二郎假惺惺的暗自后悔道。

    杨二郎知道,夹竹桃是真的有毒,因为寨子里的老人都说过,虽然不至于让人丧命,但会不会留下什么隐疾那可就不好讲了,当然,最棘手的是,这里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能处理夹竹桃毒性的大夫或者郎中,嗯……除了那个姓高的。

    不过那个姓高的好像说过海水里面加盐可以解毒什么的,不过他那话能信吗?

    应该不能吧……

    正当杨二郎纠结于这个问题时,一直在旁边喝闷酒的杨老丈拄着拐杖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阿爹,你要干什么去?”

    杨老丈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道:“老子没醉,还能喝……为父去给你弄点盐弄点海水……洗洗胳膊上的伤口,然后……然后包扎一下。”

    “这样真的管用吗?真的能解毒吗?”杨二郎看着胳膊上有些发青的伤口,带着振奋又满是忐忑的问了一句。

    “不管用?不管用就是那姓高的小子故意要陷害你,咱们正好以此为由,清君侧,砍了他,然后挟持大娘子,成为云芝岛真正的管事人!”

    “那如果他真的是要陷害孩儿,可怎么办?”

    “放心吧。”杨老丈一挥衣袖,信心十足的接着道:“就算他真的是要陷害你,也就是一条胳膊的事,咱们一样砍了他!”

    “一条胳膊的事……”

    杨二郎似乎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可刚抬起头,杨老丈就已经提着一个木桶,拄着拐杖,左脚绊右脚的出门了。

    看着自己老爹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模样,也不知道杨二郎有没有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反正这岛上也的确没有懂得处理夹竹桃毒伤的大夫,到城里去找显然是来不及的。

    既然那姓高的这么说了,不妨就装傻到底吧,就按这个办法来,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就全赖他,反正就是他想害死自己,省的再找理由。

    事实证明,喝了酒的人办事果然靠不住,杨二郎母子两在房中等了半个多时辰,都没见杨老丈回来,于是杨母黎氏只好请族里的亲戚去外面找找。

    后来,杨老丈是被杨二郎的两个堂叔架着回来的,不过水桶倒是没空,还有满满一桶的海水,看来还只是走不了路了,还没到忘事的地步。

    可就是醉成这模样,杨老丈还要坚持着自己给杨二郎包扎伤口,并且中途还找了个理由,把杨母黎氏给支开了,于是在漆黑的夜色下,此刻摇曳着微弱烛光的小屋内,就只有一醉一卧的父子二人了。

    “二郎啊,跟阿爹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这胳膊上的伤……到底……”

    虽然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在议事堂里和高秦争论过了,杨家人也一直认为懂事善良的杨二郎肯定是受过刺激,才会追杀当家姑爷的,而那刺激,极有可能就是胳膊上的伤。

    可杨老丈还是很了解儿子脾气的,当然,也是相信杨二郎的身手和智商,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暗算,所以这个时候才想把问题明明白白的弄清楚。

    杨二郎看着自己父亲烛光下深刻的皱纹和那双慈祥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不太想说话。

    也是,真的太丑了。

    见杨二郎这般委屈的模样,杨老丈将一桶的海水慢慢挪到了这边,然后握住杨二郎的手,心疼的轻抚道:“我儿,说吧,不管你这次受了多大委屈,为父发誓,一定替你报仇,让姓高的那小子付出代价!”

    杨二郎眼眶慢慢湿润了,开口道:“阿爹,这件事情……孩儿冲动了啊!事情是这样的……”

    听着杨二郎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姗姗讲完,杨老丈的表情真的有点复杂,只见他的眉头重重挑了两下后,很是嫌弃的甩开杨二郎的手,鄙视道:“以后别叫我阿爹,还是为父叫你祖宗吧!你说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去招惹姓高的那小子干嘛!你招惹就招惹吧,结果还把自己搞得一身伤,到时候和断崖岛里应外合,你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成为累赘!”

    果然还是杨二郎干的事情太蠢了吧,上一秒房间中的两人还是父慈子孝,一片情深义重,如果不是因为杨二郎现在浑身是伤的躺在床上,恐怕这下一秒就得鸡飞狗跳了,翻脸不认人了。

    可话是这么说,杨老丈看着自己儿子胳膊上深深的伤口,也还是心疼,于是在狠狠地数落一顿之后,他出门去取了一把白净的盐来,洒进了一满桶海水之中。

    “阿爹,这海水当中加盐……真的能止夹竹桃的毒吗?”

    “现在还有其他的法子吗!”杨二郎一边搅拌着桶里的海水,一边骂骂咧咧的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管不管用?如果真管用的话,你阿爹我明天还得装着样子去向那姓高的小子道谢!”

    “阿爹,要不还是用清水洗一下算了吧,这点毒孩儿不怕!”

    杨老丈也不跟杨二郎废话,一把扯过他受伤的胳膊,然后拧了毛巾,就开始擦拭起来。

    “疼疼疼疼……阿爹,您轻点!”胳膊上的伤口本来就深,再被加了盐的海水这么一浸染,尖锐的疼痛感让杨二郎嘴角直抽搐。

    “闭嘴!”杨老丈呵斥了一句,随后接着道:“让你这个时候别再惹出动静你小子就是不听!咱们已经失了先机,便宜了那姓高的小子,现在只有先蛰伏一段时间,等断崖岛那边的消息,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阿爹,我还要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去啊?”

    杨老丈给杨二郎擦拭好伤口后,起身取来纱布,然后回答道:“放心吧,很快了,很快就能让雪家知道,这岛上该由谁来做主了!”

    杨二郎皱着眉点了点头,随后忽然问道:“嗯……阿爹,什么叫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就是……”杨老丈拿着纱布,刚要给杨二郎包扎伤口,却忽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词,于是只能一斜眼,呵斥道:“现在给你包扎伤口,你闭嘴!”

    “那阿爹,我们……要夺回属于我们的什么东西啊……”

    “不要说话!”

    “阿爹……”

    “闭嘴!”

    几个回合下来,小屋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微微摇曳的烛光,和一副和谐安静的画面——一位满头白发的慈祥老父亲,正在给受伤儿子体贴耐心的包扎着伤口,或许是烛光太暗了,又或许是因为老父亲的眼神不好使了吧,所以他的头扎得很低,瘦弱的身子也佝偻得厉害,再加上斜在身旁的拐杖,远处看来,还真叫人觉得有一点心酸……

    不知过了多久,白色的纱布在胳膊上打了个结,杨老丈见杨二郎一直看着自己,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于是便放缓了语气,笑着问道:

    “二郎啊,这次知道错了吗?你还有什么话想对为父说的?”

    杨二郎艰难的动了动左手胳膊,有些委屈的道:“阿爹,伤的是这边胳膊,您绑错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杨二郎哭笑不得。

    “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