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伏波强烈推荐自家两个侄儿，其他几位大匠师也把优秀弟子推了出来。

    铸器与修行一样，也注重机缘。

    贺灵川这里有大好机会，说不定孩子们的功力都能再上一层楼。

    不过贺灵川心知，这都是郦清歌极力游说、倾情担保的结果。否则年轻人再怎么敢闯敢拼，让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偏远的仰善群岛，其实不啻于发配了。

    不过他细看这十个松阳府门徒，他们的神情除了舟船劳顿带来的疲惫之外，就是好奇中带着跃跃欲试，倒没有郁躁和不耐烦。

    按照郦清歌的说法，她亲自召见这些门人，将贺灵川过往的“战绩”拣能讲的都吹嘘一番，直说这位贺长老惊才绝艳，有济世之能，松阳府门人如果此时前去追随，日后成就必定不可限量，云云。

    看她信中大夸特夸，厚脸皮如贺灵川都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问几个松阳府门徒：

    “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风浪很大，偶有不适。”十人当中有三人晕船，吐了好几天才缓过来，“除此之外，一路顺风。”

    海上走了两个半月，除了一开始陶醉于无垠的海景，后面就是无聊单调胡思乱想。

    不过抵达刀锋港后，松阳府小队在哪里都能听到贺长老的传说，什么收服海盗啦，什么开发荒岛啦，什么驯服阴虺啦，什么出售帝流浆啦……

    他们不知道阴虺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驯服它们是什么难度，但“出售帝流浆”这几个字，真能狠狠将他们镇住！

    李明容不敢相信，还反驳对方几句，酒客就很不高兴，说自己外公就去索丁岛买过济胜丸，老头子已经有些痴呆，发作起来六亲不认，然而当场服药就能耳通目明、头脑清醒，认人没有半点迟疑！

    松阳府小队是听着贺岛主的各种传说上岛的，好奇心早就盖过了长途旅行的疲惫和烦躁。

    “辛苦各位了。”贺灵川说场面话，一向是漂漂亮亮。更何况松阳府人的到来，又能补上仰善群岛的一大块短板，正是他眼下急需的人才，“你们就在迎香阁歇下，晚宴已在外间备好。来，请入席！”

    晚宴共十八道菜，集齐了山珍海味，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是硬菜。

    松阳府弟子奔波两月有余，就在刀锋港吃过几次小饭馆，此时见美味珍馐，均是食指大动。

    修行之人都很能吃，贺灵川说不用客气，他们果真也不客气，大快朵颐。

    有美酒助阵，两边关系迅速拉拢。

    其实贺灵川身为客卿长老，也算半个松阳府人，而李氏兄弟也是鸢国人，双方同宗又同源，就有天然的亲近感。

    贺灵川又有意引导，那就越聊越是投机。

    待酒过三巡，贺灵川穷图匕现，提出自己的要求，那就是请松阳府弟子出任监造，专司仰善群岛护卫队的武备赶制！

    群岛虽然也招募铁匠，但造兵武和造农具、造生活必需品在材料配比、火候把控上完全不同。这些铁匠也试铸过，但成品率和质量都不敢恭维。

    此前护卫队的军甲和武器，基本都靠铂金岛的走私货，有一茬没一茬的，质量也不可控，价格还贵——

    这种硬通货在黑市的价格，怎么可能便宜？

    贺灵川让丁作栋核算过造价，从铂金岛购买军备，比自己搞材料动手铸造的成本，要高出七成以上！

    所以他每次花钱买这些，都肉疼得直哆嗦。

    可不买也不行，护卫队的人数一直在增长，平时训练中也有损耗。随着仰善群岛曝露在越来越多有心人的视野当中，其武装力量的提升有内在紧迫性。

    松阳府人在此时到来，不啻于一场及时雨。

    郦清歌真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啊。

    李氏兄弟边听贺灵川的要求边点头，铸造常规武器还不是信手拈来吗？只要材料齐备、人手充足。

    他们这十个人只是引子，贺灵川未来需求的武备之丰富，光凭十人肯定不够。

    哪怕贺灵川从未提起，郦清歌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她建议贺灵川以李氏兄弟等人为导师，向岛上匠人传授技艺，只要数月就能甄选出一批急用型人才——

    反正贺灵川的护卫队，需要的暂时也仅是普通军备。说到底铸造工艺只是流程、只是熟练度，普通匠人去狠狠操练几个月也就纯熟了。

    至于哪些匠师能从常规到特殊、从普通到拔尖，就看往后徐徐图之。

    这既是松阳府在仰善群岛开设分舵的途径，也是松阳府帮助贺灵川开拓人才队伍的办法。

    李氏兄弟也检查了贺灵川带来的矿品，直言质量不错。再听说这就是仰善群岛的产出，众人都有些惊讶：这里真是风水宝地，物产居然这么丰富！

    至于铸造兵武所需的其他金属和材料，贺灵川现在已有多种渠道可以购得，不再像从前那样束手无策。

    一顿饭吃到宾主尽欢、快要收场，贺灵川才问起鸢国近况。

    饭桌上的欢声笑语，立刻少了一大半。

    这些松阳府弟子中，有四人就出身鸢国。

    李明扬低声道：“其实我们远渡重洋来投奔您，也是因为家园破碎、山河糜烂。这种日子真是一眼望不见尽头。”

    听他们说起，贺灵川这才得知，鸢国的北方战线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崩溃！

    柯继海将军当场战死！

    赵盼手下的军队也被打散，不得已撤往南方。

    贺灵川离开鸢国十万八千里，就是不想与它再有瓜葛，要在异域从零开始。但他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动容。

    他曾在石桓城与柯继海共同抵御鬼猿，后者当着鸢国无数权贵的面，对“贺大少”大加赞赏，还解下自己佩刀赠给贺灵川，说宝刀配英雄。

    柯继海那一趟返回石桓，是替食不果腹、寒冬无衣的前线大军去讨薪饷的。

    即便山河破碎、即便国运飘摇，他依旧坚定地站在抗击大司马的第一线，牢牢守住鸢国的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