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蓉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两点半钟，进门以后她把手机和提包往茶几上一甩，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了。郑蓉此刻不仅是因为忙碌了一上午而感到疲惫，更多的原因是精神上的伤感与憋屈让她身心交瘁。张红玉的离世本来就让郑蓉伤心难过，没料到吴木成竟然是那样的”一根筋”，这让郑蓉更加感到心里堵得慌。郑蓉心里十分清楚，不管自己与红玉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哪怕就是亲姐妹，对红玉家里的事情自己最多只能给一些建议，这些事情最终应该么样弄，还是得他们家里的人拿意见。红玉不在了，雅琳又是儿媳妇，吴刚出任务没回来，当然只能以吴木成的意见为主。郑蓉觉得拗不过吴木成，最后只好建议说要他听听吴刚的意见，吴刚的见识广，又是家里的男孩。这个建议被吴木成采纳了，但是从怕影响吴刚的工作出发，郑蓉建议家里不要主动打电话去找吴刚，要等吴刚打电话回来以后再征求他的意见。办法商量定下以后，郑蓉在张红玉家给雅琳他们做了一顿午饭，一起吃了午饭以后才离开那里。

    疲惫使得郑蓉很想在沙发上眯一会儿，但是屋里逼人的寒气让她很难得入睡，她又不想去开空调，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可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便随手抓起了茶几上的手机。突然想她到张红玉去世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铁柱他们那三个人，于是，赶紧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她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铁柱。

    打给铁柱的电话并不是很顺利，郑蓉一连拨打了三次电话都没有人接，这种情况在铁柱那里是很少见的。郑蓉心里有点不放心，还是锲而不舍的接着给铁柱拨打。第四次电话拨通不久铁柱接起了电话。”你搞莫事啊，连到给你打几个电话都冇接？”郑蓉劈头就问道。

    ”我在睡午觉。”电话里铁柱的声音细弱无力。

    郑蓉厉声问道：”正暂几点了还在睡？”

    铁柱回答说：”这几天社区的事情多，搞累了。”

    郑蓉没有功夫说闲话，她直接对铁柱说：”红玉走了，今天凌晨4点多钟。”电话那一边一阵沉默。郑蓉足足等了一分多钟还没听到铁柱的回应便大声问道：”铁柱！你在听我说冇？”

    这时铁柱在电话里问道：”红玉的后事么样办咧，这要跟她屋里的人商量吧？”他说话的声音仍然不大，但语气却异常的平静。

    郑蓉对铁柱的平静有些惊讶，她不理解男人遇到这样悲痛的事情为什么竟能这样沉得住气。她愤愤不平地对铁柱说：”吴木成就是一个猪脑壳！”

    铁柱说道：”这个时候你生老吴的气搞么事咧！他做了么糊涂事情？”

    郑蓉把她上午去张红玉家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铁柱，最后还追问了一句：”你说老吴是不是一根筋？”

    铁柱听完了郑蓉的诉说便劝道：”哎呀！他是被急糊涂了，你犯不着为这怄气。”

    郑蓉不承认自己生气，她反驳道：”我怄鬼的气［注(1)］！我是着急雅琳那个丫头，她病的那个样子和红玉蛮像，肚子里还怀到毛毛，她要是出事那真是天都塌了，如果真的有事你说我们么样对得起红玉？”

    铁柱说：”我赞成你的意见，叫雅琳赶快转院，老吴说星华医院那边不克可以理解，但是仁济或者是妇幼保健院都可以克呀，要不我去帮忙联系一哈医院？”

    郑蓉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他们都嫌那几家医院远了。正暂远近都还不是问题，关键是核酸检测。老吴非要等核酸检测完了再说，他这个话一说雅琳就信了他的，也不肯正暂克找大医院。”

    铁柱有些不解的问道：”吴刚呢，这个时候吴刚应该当家呀。”

    ”雅琳跟我说了”，郑蓉回答说：”刚刚在追一个毒贩，正暂在云南，他们屋里的人都不敢跟他打电话。”

    铁柱这时反过来劝郑蓉说道：”你也莫太着急，说不定雅琳就是一般的肺炎，我这几天还不是也有点发热，吃点药就好了。”

    听到铁柱的话郑蓉赶紧说道：”您家过点细［注(2)］，我听我们屋里的老程和仁和都讲得蛮嚇人。该看病的就赶快到医院看病，莫马虎。”

    铁柱好像对这个事情也不太在意，他转换话题问郑蓉：”牛牛给你打过电话没有？他那天来我这里我把红玉的事情告诉他，他自己提出来要给红玉一些资助。”

    郑蓉回答说：”你不问我还忘了这件事。牛牛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我冇答应。我猜这又是你出的点子［注(3)］。红玉的事情要帮忙我们搭伙［注(4)］一起帮，不能要你一个人来承担。”

    铁柱否论道：”这个事跟我无关。牛牛开始提出来要资助红玉的时候我也不同意，后来牛牛讲他的工程队经常在做一些公益捐赠，我想既然是这样就同意了他的意见。”

    郑蓉这时也不愿意和铁柱再去争论，她感慨道：”你们都是这样的人。”

    铁柱不知道郑蓉说的“你们”指的是谁，便接着她的话随口说道：

    ”草木一秋，人活一世。人活到总要跟动物有区别。”

    郑蓉说：”这样的话红玉也跟我说过。她生病的这些时候跟我说了不少的话，临走前还要我跟你带一些话。”

    铁柱有些伤感的说：”有么话她原来自己不能跟我讲，非要你带给我？”

    郑蓉说：”那是你几十年前问过的话，她想告诉你但是开不了口。”

    铁柱感觉这时心脏一阵狂跳，他知道这应该是他几十年前就想知道的答案。他问：”红玉都告诉你了？”

    郑蓉坦白的说：”告诉我了？几十年前我就晓得，我跟红玉一样开不了口。”说到这里郑蓉伤心的哭泣起来。

    注释：

    怄鬼的气［注(1)］方言，和鬼在生气，意思说自己没有生气。

    过点细［注(2)］方言，当心、小心一点。

    点子［注(3)］方言，主意。

    搭伙［注(4)］方言，结成一伙，凑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