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己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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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难逢的艳阳天对于这个总是连绵细雨潮湿的小县城来说,与久旱逢甘霖一样珍贵。在这阳光明媚的日子,杨易宁遵守约定跟着袁世超去了他们公司优品建材城,见见久闻大名的张总。杨易宁有一种这将是一场面试的感觉,而袁世超轻松惬意叮嘱杨易宁,就是来耍,见面吹牛皮交朋友,不要慌。

    优品建材城在瑞丰大饭店的斜对面,是一栋临街三层楼的房子。楼顶一字排开立着五个黑色硕大的字:优品建材城,字体的黑色在米黄色的外墙漆下无比显眼。门头上贴着五个黑色的发光字,字旁有一个logo图标闪闪发亮,背景依然是整体化的米黄色的外墙漆。门头以上二至三楼的外墙,被巨大精美的各种品牌广告牌占领。建材城的前台设置在一楼显眼的位置,与前台区域并列的临街商铺是一个网吧,网吧占据了一楼的绝大部分面积,相比起来前台区域仅仅只是一条宽大的通道。前台背景墙是一圈弧形欧式的线条包围着泛黄的大理石,上面贴着五个精致的玫瑰金不锈钢材质的字:优品建材城。前台通道顶面拱形的造型周边贴着三圈层次分明的石膏线条,前台通道的墙上尽是罗马柱线条匡着各式各样精挑细选的壁纸,顶面与墙体相互映衬,把欧式风格凸显得更加浓烈。沿着三色瓷砖拼花的地面一眼望到底,有一部实木扶手的楼梯。建材城二楼占据房子整层的面积,是各种建材的样品展示区,有瓷砖、橱衣柜、洁具、套装门及木地板,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上到建材城三楼,楼梯口往前是一个搭着玻璃阳光棚的空中花园,花园里一张实木桌板的茶台,被几个实木圆柱的凳子围着,正中间一个陈年树根做成的老虎椅被漆油刷得锃亮,显得威武霸气。

    袁世超跟公司里的同事打着招呼领着杨易宁一路直奔三楼,到了空中花园右转进去就是敞开办公区。偌大的办公区只有两个工位靠着进门左手边墙的中间,两边是通往会议室和仓库的大门,整个墙面两色木格栅交错铺贴,中间挂着一台电视。办公桌由刷白的小砖砌筑而成,桌面是两块透明钢化玻璃,极具艺术感。办公桌旁是洽谈区一套紫色的沙发,黑色的茶几,坐在沙发上是观赏电视的最佳区域。

    袁世超指了指右手边墙最里面的那间房间,边走边转头对杨易宁说道:“那间就是张总的办公室了,外面这间是陈总和刘财务的办公室。走,我们直接去张总的办公室。”

    两人并排来到张总的办公室门口,袁世超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正准备再敲,此时房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请进。”

    袁世超给杨易宁摆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杨易宁往后认真的退了一步。袁世超伸手按在门把上推开门,他顺着开门伸进去半个身子就嘿嘿一笑,对着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说:“张总,在忙吗?我朋友杨易宁过来了。”

    “请进来啊。”

    袁世超收回伸出去的手和半个身子,转头示意杨易宁说:“走,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张总的办公桌前,袁世超满脸笑意闲庭若步,杨易宁低头跟着步履阑珊。

    “坐嘛,小袁去倒杯水来。”张总盯着电脑屏发话。

    袁世超转身出门去倒水,杨易宁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坐张总对面的办公椅上。杨易宁扫了一眼办公桌上立着的工作牌,总经理:张永书。然后他注视张总,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艺术家。张总穿着一件花衬衫,留着一头天然长卷发,中分的轮廓线模糊不清,肥胖在他脸上和肚子上留下最为明显的证据,圆脸盘子和大腹便便。一脸笑意上有稀疏的胡渣子,黑眼圈渐浓,可见天天在熬夜。这样的形象让杨易宁觉得张总莫名的和蔼,没有所谓的老板身上那种逼人的威严。

    “张总,你好。”杨易宁没有了刚进门时的胆怯,紧张也烟消云散。

    “你终于来了。”张总的眼神从电脑屏上移到杨易宁身上。

    杨易宁尴尬一笑,不知怎么回应。

    “袁世超给我提起你已经好几次了,今天终于算是见到了。他对你各种夸赞,说你优秀得很,适合我们招的岗位,搞得我也是很好奇。”张总盯着杨易宁看,恨不得用眼睛能看出袁世超所说的优秀。

    这时袁世超端着杯水来到办公室,把水杯放在杨易宁的面前,对着张总说:“师傅,那你们聊,我先去忙。”然后对着杨易宁做了加油的手势,快速转身出门,顺手把门关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易宁和张总相谈甚欢,张总希望杨易宁尽快到公司就职。杨易宁也如实地告诉现在家里父母对他的工作安排情况,做出给家里的安排有个答复后就来上班的承诺。其实现在杨易宁的内心已做出决定:他将会成为袁世超和余文兵的同事,现在他需要个合适的理由说服父母,不能辜负父母的一片苦心。

    那契机就在家里那顿杀猪饭了。

    翌日上午,杨易宁还在梦回昨夜挑灯宿醉,现已无法吹角连营。这时的他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上,平静的海面突然发怒,狂风卷起海面不断翻腾,一层接着一层的海浪往他身上打来。他扛着海浪一次一次的残酷拍打,还是不忍睁开眼睛。海浪不甘示弱地嘶吼,更加猛烈地拍打他,他觉得海浪的嘶吼似曾相识,细听不止只是似曾相识,而是相当的熟悉,仿佛他母亲对他的吼叫。杨易宁潜意识只要自己能睁开眼睛就可以结束这场风浪,他用尽毕生之力勉强睁开眼睛,在狭小的世界里一个女人疯狂用枕头拍打着他身上的被子,吼叫着:“杨易宁,杨易宁……”

    杨易宁准备开口喉咙却已干枯,苍白无力地只是微微张了嘴巴:“妈。”

    杨母丝毫没有察觉这微弱的声音,看见杨易宁睁开眼睛停止了手上的拍打动作,不再吼叫,恼怒地念道:“熬夜喝嘛,喝来醉成这个鬼样子,喊都喊不醒。还不快的起来,你老爹一哈儿冒火了哈。”

    杨易宁充耳不闻侧身准备再游去那片蓝色的大海找寻自我。

    杨母见状,声调加大到楼下的人也能听到:“你以为还早,要到11点了。今天杀猪,按猪的都请来家头了,杀猪匠过哈就来。你还不起,要等你老爹来请你,真的是干了两口酒啥子都不晓得了,以后不准出去喝酒。”说完,转身出了房门下楼而去。

    杨易宁猛然惊醒,翘起身子,头疼欲裂。他拍着脑袋,杨母的话帮他回忆了昨天一江酒水向东流的往事。

    昨天他面试完后,接到杨母的电话:“明天是你老爹选定的杀猪吉日,都已经联系好了,今天你一定要回家来,明天帮哈忙,主要还是你工作的事情。”杨易宁连连答应,牢记于心,准备出了优品建材城的大门就马不停歇地直奔家里的大门。

    杨易宁还没有出优品建材城的大门就被袁世超拉着他参观熟悉建材城里的人、物还有环境,让他仿佛有了第一天入职上班的感觉。等他出了优品建材城的大门时已是下午晚饭时间,还没走出三步就被袁世超和余文兵夹着直奔烧烤城的大门,两人对杨易宁的推辞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两人的理由就是一句话:“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有酒今天就要醉。”杨易宁放弃了抵抗,享受当下,吃完饭再回家也不迟。

    酒过三巡,所有事情都抛之了脑后,杨易宁的脑海里唯一印记像信念指引他就是今天一定要回家,但也不知何时回的家,也不知回家是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