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学生风扬，因通气之法有所疑问，特来拜会先生，不知先生可有闲时?”

    风扬一人来到北宫清的住房，在门外行礼问候。

    房门缓缓打开，北宫清黄袍长衫，笑意相应。“你终于来了！”

    北宫清走出屋外，左手拧着水桶，右手持着已经干枯的葫芦瓜瓢，向着庭院中花草而去“北朝向来雨少，近来更是干燥，哪天要是不施水，这些花怕是早干枯了。”

    风扬跟在北宫的后面，越发好奇“先生知道我会来?”

    “当然，你相信吗，很多时候，一切自有安排。”北宫清洒完水，转身给风扬使了个手势。

    北宫清右手将水飘指向天空，风扬缓了缓，反应过来:“先生是指天数吗？”

    北宫清将水桶放下，开始在花圃中散步，一般欣赏，一边回答。

    “课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我有缘，有缘的人，总会再见的。”

    “那时听先生所说依身道法，心怀悲悯，不由地沉入其中，还惊扰了先生，学生惭愧。”风扬鞠躬道歉。

    “诶~”北宫清立马伸手去扶风扬“不必如此。”

    北宫清慈爱般地眼神看向风扬，风扬不由生出一股暖意，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听了我的课，可曾感悟到些什么？”

    “先生说依身道法，心怀悲悯，学生认为这道法及是正道，这悲悯则是说要渡人化物，两者都应该成为心中的准绳，不受世人左右，不执念于名声，但行其事，莫问前程。”

    “你说的不错”北宫清深感认同“天地广阔，它其实是很包容的，有形与无形，万物都在其中，善于恶，邪与正也都并存，你知道为什么吗？”

    风扬摇了摇头，如果大家都讨厌恶，亲近善，为什么还是有人为恶呢?就像父亲一直行善持正，为什么最后却背负了奸邪之名，步入恶途呢？

    “因为道无关善恶，我所谓的正道，不是人间正道，是天地正道。”

    天地正道！风扬听着北宫清的话，越发迷糊，但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和北宫清之见还有这极大的认知差。看风扬还不能理解其中深意，北宫清话锋一转。

    “你刚说，此行前来事关通气?”

    “如先生所言，气是念与力的能量集合，通气即是感应气的能力，我认为要想破境，有三个方法:一是锻炼基体，增强力的能量；二是增强念的能量，三是增强感应能力，不知可对。”

    “好！”北宫清突然表现得激动“好啊！已经数十年没遇到你这样的学生了。你很有慧根！”

    “先生谬赞了。”听到这样的夸奖，风扬显得有些局促“还请先生赐教。”

    “你说的一点没错，人的能量如同一口井，井水的多少取决于井挖的有多深，而能打到多少水，却要取决于水桶的大小。”

    “那我该如何提升我的念与力，又该如何提升我的感应能力呢?”

    “情绪！”

    “情绪?”

    “提升力的能量，只需要加强身体锻炼，想提升念的能量，需要在经历实战中获得，想提升感应能力，就掌控好你的情绪。”

    北宫清踱步回到屋内，请风扬入座，风扬为之漆了壶茶，仔细听北宫的话。

    “喜怒哀乐都是凡人的情绪，都是因为人的执念和欲望带来的，想要的达到了就开心，没得到就难过，看到仇人就愤怒，看到亲人就欣喜，每种情绪都能够激发不同层次的力量，听说你今年只有十一岁，资质审核的时候就已经能通气了？”北宫喝了一口茶，想确定是否真有其事。

    “可是并不稳定，不能随心使出。”

    “你回想一下当时是什么心情，试着找到那种感觉。”

    风扬一边听着，一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如同北宫清所言，当日听到欧阳少恭质疑自己，风扬便一心想要证明，也是这种坚定的想法之下，才成功通气。

    “多谢先生指导”风扬幡然醒悟，眼中放光。

    “你可曾听过北冥游?”北宫清突然间提及。

    北冥游当然有听过，只是此功法修炼者都不能长久。不少人将之称作邪术，北宫此时提出，不知是何意?姑且如实回答，如若有什么不妥想法再托词拒绝也不晚。

    “先生自创的功法北冥游，传闻能帮修炼者在气境上实现飞速突破，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法门。”

    “哎……”北宫清陡然有些失落和无奈“既然如此，修炼者数年后都会入魔疯癫，智力不全，想必你也知道了。”

    “先生，此功法虽有奇效，但是乱人心志，夺人性命，有人称为邪术，先生乃是当代大家，德高望重，何故留它?”

    风扬见北宫清自述，也显得几分懊恼，趁机进劝，如果能废了这套功法，也算为练气修仙的人减少一个遗患。

    北宫清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啊，你有所不知，有问题的并非北冥游……”

    原来，北冥游这套功法是将人情绪扩大的一套功法，如此修炼之人在通气的时候就会大大提升感应能力；但相反的，由于情绪的扩大，无法掌控的人，执念也会让人陷入癫狂，这也就是为什么北冥游被称作邪术的原因。

    “北冥游出世五十余载，除我之外，至今无一人成功掌握，等我百年之后，怕是绝迹了，我心有不甘呀！”

    “我欲将之传授与你，你可愿意?”北宫清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诚挚看向风扬。

    风扬陷入了纠结，一时难以抉择。如北宫所说，北冥游自是提升修为的极佳功法，但自己这般年纪，历练颇浅，如若不能很好的把握情绪，早晚必遭反噬，岂不是作茧自缚。

    但是北宫清能练就此功法，应该有些心法，且看他如何说道。

    “多谢先生抬爱，学生见识短薄，资历尚浅，怕有辱先生之名”风扬随即反口问道“先生既然练就了此功法，但却不曾遭到反噬，是有什么密门之说吗？”

    “世人皆知我气通宗师之境，却不知我并无练气之能。从二十岁起，我就能感应到我的气越来越庞大，但是每次想运气到具体招式上，都感觉更难掌握，这对自己的心智也是更加难以承受的考验。于是我从那时起就放弃了运气练气这一步，只做每个周期的通气提升。”

    “我不是很理解。”风扬还是如此实在。

    “其实这不难懂，练气之人如果需要动武，一般分两步，首先需要通气，感应到气的存在；然后再通过练气之法，将气的能量转化到具体的招式上，我放弃了练气这一步，也就减少通气的频率，所以反噬对我的侵害被我主动降到了最小，但相对的，我也永远放弃了将气转做实用的能力。”

    “这么说，先生虽有宗师气境，但这股能量却只能藏在体内，无法用于他处？”风扬终于明白了北宫清的意思。

    “确实如此，此功法一旦修炼便不能停，如果不想最后走火入魔，便只能像我一样终生不再练气。”

    “但是你不一样！”“你是难得的慧根。我将功法传与你，或许他日你会想出破解这个魔咒的方法。”

    不知怎的，北宫清突然情绪激昂，伸出两手将风扬的双手紧紧握住。风扬先是吓了一惊，但很快就放下了那份警惕，与其说是商讨，北宫清更像是在恳求风扬接受这份功法，继承他的衣钵。

    “老夫十八岁便独创北冥游，二十一岁便凭借此术达到练气尊者境界，三十岁便入了半步宗师，到宗师境不过三十有五，如今早已入大宗师十余载，俯瞰这天下，谁可与我匹敌！”

    讲到此，北宫清如鲠在喉，声音也低沉了下来，风扬这下看去，北宫清已经老泪纵横，苦楚难消。

    “老夫如今已经年入花甲，濒临归西，这北冥游乃我耗尽毕生心血所著，跟着我进了棺材我于心难安。虽然此功法尚有弊端，但你我有缘，你又是天选的慧根，我相信你今后定能完善，以慰我心！”

    北宫清擦拭两纵泪痕，稳定了情绪“你放心，我将功法传授与你，你姑且铭记于心，不必修炼，等你参透了其中玄妙，觅得奇缘，倘若能有机缘消除了功法的反噬作用，到那时再练也不迟。”

    见风扬一言不发，北宫清只能再次哀切地问他:“扬儿，你可愿意？”

    话到此处，风扬已经没有了回绝的理由。而且这一声“扬儿”直接戳中了风扬最薄弱的深处。自从父亲走后，他就不再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善意，更不曾有他人给过他这份温暖，北宫清已然不仅仅是将风扬当做了学生，甚至不仅仅是想让他做自己的弟子，这份感情超出了师徒的界线。

    情之所至，风扬顺势直接跪在地上“感怀先生教诲，今日有幸得先生赏识，学生愿拜先生为师，尊师重道，兴盛师门。”

    风扬连磕了三个响头，个个触地，个个留声。

    北宫清起身扶起风扬，不仅收了个天资聪颖的弟子，北冥游功法也后继有人，心中无限喜悦，深感欣慰。

    “来，好徒儿，快起来！”北宫清伸手拉着风扬步向床边“你且在此入定，闭目体会，我将演示功法在你脑中。”

    风扬遵从北宫的安排，拖下鞋子在床边上闭目打坐。

    “为师将功法传于你，他日若寻得破解之法，你可根据修炼之法自行修炼。”北宫清还是再次叮嘱了一次“此功法尚有弊端，决心修炼前一定要想到破解之法，切记切记啊！”

    风扬将师傅的话记在心中，点头表示已经了解。

    只觉得一阵暖风拂过面庞，随后一股暖流汇聚在眉心中央，这股能量炽热清晰，整个脑袋在这股暖流的作用下都进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慢慢的暖流向整个脑部蔓延开，风扬感觉脑补脉络全部打开，六感也变得格外灵敏。可能一时间难以适应如此情景，风扬不由自主地紧缩眉头。

    “呵！”北宫清低呵一声，在他的引导下，风扬明显感觉到这股能量从眉心缓缓从脑部移向背脊，随后到胸腔，然后左膀右臂，左脚右脚，最后汇集到腹部，稳定在丹田。

    随着这股能量的稳固，风扬也渐渐熟悉了此时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舒展了眉头。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就像冬天洗澡堂里泡了热水澡，躺在暖床一般，温暖舒适，极度放松，又极度自由。

    风扬此刻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去感受。之后风扬沉沉睡去。

    风扬清晰记得，他做了个梦。在梦中，他看到了北宫清十七八岁，正在院中打坐练功，北宫清一群师哥突然闯入院中恶意刁难。

    来人皆是嫉妒之心，言语之中都在指责北宫清。北宫清入师门最晚，资质平平，但因为品行端正，颇有道性，因此倍得师傅青睐，更是将他当成了继承人培养，然而师傅早逝，同门更是吐槽他资质平平，最终逼迫北宫清离开了师门。

    难以忘记师傅教诲，北宫清誓要重振师门，至此苦心悟道，终是不负皇天，领悟天地正道，自创北冥游功法，三十年间，从一寂寂无名的练气行者，一跃成为独步天下的大宗师，名扬天下！

    …………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秋蝉鸣叫唤醒了风扬，风扬迷迷瞪瞪睁开了双眼，左右扭头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师傅的床铺上睡着了。

    师傅呢?风扬起身寻找北宫清的下落。

    四处不见踪影，风扬在客桌上找到了北宫清留下的字条。

    “此去东途，徒儿勿念，风起之日，自是归期！”

    原来北宫原是受邀给此次仙举学生讲道，如今事情已经完成，他也将要东去历练了。

    一阵风吹过门廊，屋外沙沙作响，风扬打开门，风扬起了他的长发，浮动着他的衣角。

    望着天际那火烧一片的落霞，秋意渐浓，风扬喃喃自语“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