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皇后，二十盏茶乃出，容光焕发……”

    云黛眉愣了愣，不明白颜子壹如此修改是何用意。

    却听起居郎道：

    “陛下罔顾事实，如此修改，后世史臣必以为皇后魅惑陛下久居凤仪宫，因此沉迷酒色而荒废朝政……”

    似乎察觉到云黛眉正冷冷的盯着自己，起居郎赶紧住口。

    原来他的用心在这里……

    云黛眉凝神沉思着，但转瞬间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入脑海——

    颜子壹修改的地方，用的是一种她今日前从未见过，却又似曾相识的字体！

    她有些慌乱的摸出随身携带的推恩策奏折，猛的翻开，与起居注放在一起仔细对比。

    下一瞬，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彻底席卷云黛眉的心头。

    她瞪大双眼、瞳孔震颤，红唇轻启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一模一样的笔迹，一模一样的字体……

    她有过一刹那的侥幸，想要找出哪怕一丝的不同来说服自己，可天也不遂其愿，就连字迹着墨的轻重也并无区别。

    万万没想到！

    写出推恩策这般绝世良谋的人，被云翼和赵存孝赞为倾世之才的人，百十年来因一策而让三省诸公破天荒首次统一意见的人，解决了这个无人能应的难题、将自己从如履薄冰的困境中拯救出来的人……

    竟然都是颜子壹！

    可自己却因先入为主，始终认为如此大才另有其人，将他抨击打压得体无完肤……

    这一刻，云黛眉只觉得脸颊滚烫，心中某处的坚冰被消融了几许。

    她霍然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尖声喊到：

    “柔儿回来！”

    周围的侍女没人注意到皇后风云变幻的神色，却被这声呼喊吓了一跳。

    已离去颇远的柔儿听到了声音，又急速返回。

    云黛眉紧闭双眼，深深呼吸。

    几息之后，她将起居注还给起居郎：

    “陛下所改无误，本宫并无意见也无权过问。就如此归档封存吧。”

    起居郎愣在原地。

    众侍女也心里一惊：皇后掌权已久，这还是第一次说出无权过问皇帝的话！

    但见皇后面色平静，还透露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欣然，起居郎只能被迫答应。

    “传口谕，令秣陵侯不必去往散骑省了。明日召开大朝会，本宫要会见群臣。”

    云黛眉丢下这句话，扭过娇躯往自己寝殿而去。

    众侍女看着皇后显得轻松的步伐，和发髻上欢快晃动的金步摇，不由得面面相觑。

    ……

    太庙内。

    颜子壹看着小虎子发愁：“这些东西你都如数家珍，从作用看来，想必都不是能发飞辞的灵器啊。”

    这不浪费时间么，马上就到明日“废昏立明”了，你这太监不急可我皇帝急啊。

    小虎子也心里苦：你自己失忆了问这问那，能不耽误事儿么……

    只能两手一摊：“我负责洒扫太庙以来，就跟这些皇家重宝打交道最多了，从没发现有能隔空往外递话的宝贝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玩意儿并不在太庙。”

    小虎子想了想，摇头道：

    “当年的朝廷记载明确提到过墨脉进献此宝，先帝也极为郑重的纳入太庙，不会有假。

    “南渡后，太庙里的物事则是完完全全从中原京城搬出来的，我和皇后派的人全程看护着，也决计不会有遗漏。”

    颜子壹又啃起指甲，皱眉思索起来。

    小虎子小心翼翼的提醒他要注意皇帝仪态，却被无视了。

    忽然间，颜子壹注意到小虎子方才的回答有一个华点。

    他“呸呸”两声像是吐出了什么，急声问道：

    “这偌大个太庙你不会啥都接触过吧？有没有未曾打过交道的东西？”

    小虎子快问快答：

    “有，历代先皇的牌位我不敢轻动，从来都是清理一下灰尘而已。”

    果然！

    我就说那些牌位要是屁用不顶的话，可怎么庇佑子子孙孙？不能白享受那么多香火啊。

    颜子壹并没有什么敬仰先皇的心态。

    他一个前世穿越过来的人，也体会不到列祖列宗的灵位，能对当朝天子起到什么精神支柱作用。

    新时代青年都很务实，从不搞封建迷信！

    除非真的管用……

    和小虎子返回供奉先皇灵位之处，再次细细打量，那些先前就注意到的不寻常之处依然显眼。

    见小虎子毕恭毕敬不敢乱动，颜子壹只好自己走到一列列牌位前。

    那种被无数目光灼灼盯视的感觉，越靠近越明显。

    颜子壹心头微微发虚，但手上动作却不怂，直接握住太祖皇帝那个最大牌位，想要将其从底座上拿开。

    其它牌位都是简简单单竖立，唯独太祖这面，牌座厚实宽大，搞不好就藏有什么东西。

    颜子壹以为太祖牌位是个机关能够拿起离开牌座，可没想到他一用力却连带牌座一并抬了起来。

    牌座之下，赫然显出一张白纸。

    颜子壹喜出望外，没料到自己只是大胆一试就直接有了成果！

    他轻手轻脚的拿出白纸，生怕弄破，仔细瞧了半晌，发现材质果然特殊，与先前赵存孝用的有几分相似。

    恰在这时，太庙外传来侍女的高声询问：

    “陛下，凤仪宫有旨传到，还请速速返回金龙殿承接。”

    我靠，什么旨要我皇帝去接？

    你凤仪宫住的是太后吗？

    颜子壹敷衍着回答“知道了知道了”，另一边赶紧回忆赵存孝当时是如何发送飞辞的，同时问小虎子：

    “你知道怎么发飞辞吗？”

    小虎子：“陛下确信这就是那灵器吗？我看着太简陋了点……”

    “陛下？皇后殿下有旨送达，还望速离太庙，以免皇后责罚。”

    侍女的声音又传来，语气急促了几分。

    小虎子担忧的望了太庙外一眼：

    “我听说要发飞辞是要将想说的话写下来，然后心中确定想要发送的人，最后催动气机以墨脉特殊能力隔空发出……”

    颜子壹没带笔墨，看这太庙估计也没有，只能咬破指尖以血代墨，还能营造点悲壮急切的氛围。

    他唰唰写下：

    “危·天子·危！速来见驾！”

    太庙外的侍女见皇帝并没出来，担心促驾不力事后被皇后责备，便快步登上台阶，一边再次呼叫：

    “陛下？陛下？”

    小虎子声音微颤：“她们好像要上来了……”

    催命啊！烦不烦？

    颜子壹写好了内容，却不知如何进行后两步：

    要发给谁？我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啊，是忠是奸更无从分辨！

    还有气机是什么？怎么才能催动？

    尼玛短短两步全是坑。

    侍女登阶的脚步声已经清楚传来，她们的催促声也越来越近。

    颜子壹焦急万分，要是让皇后的人发现自己打算发飞辞摇人儿，搞不好就直接给被废提速了。

    “小虎子你知道谁是铁忠臣么？而且还要有一定的实力，最好能让皇后忌惮的？快，快给我个名字，快啊！”

    促驾侍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太庙外，她们定睛看来，正好见到皇帝似乎手拿一张纸，上面还写着什么。

    颜子壹一偏头就和她们相对视，顿时心凉半截：

    完犊子，这下直接被看到了！

    “快说啊！这要是发不出去被抓到当物证，咱俩就全完了！”

    小虎子也像是被逼出了潜能，嘴唇颤抖半天终于低呼出一个名字：“沐绘卿！对，是沐绘卿！”

    “好，沐绘卿，给我发给沐绘卿！”

    颜子壹心中狂念这个名字，只寄希望于那所谓的气机能被自己憋出来，完成绝地翻盘。

    出乎意料的，他手里的白纸似乎在第一声默念时就已准确感应，当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熔成一道金光，飞窜到虚空中消逝不见。

    颜子壹满头大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