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一滴油脂落下，火舌跃动，高高窜起，须臾间，又缓缓落回，烤架上，几块猪肉，通体烤至酥黄，散发着诱人浓香。

    青山和汀芷，围绕在篝火旁，各自拿着烤鱼啃着，一时无言，只余木柴缓缓燃烧，“噼啪”声不休。

    汀芷提起袍角，略微往他身旁靠了靠，素手轻抬，葱白玉指拂过他左肩，语调温柔，“师兄，早上那一剑，疼么？”

    青山一愣，自家这师妹，砍起人来干脆利落，比谁都狠，砍过了，跑来问你疼不疼，这是要闹哪样？

    他心下微动，对师妹这如水如剑的性子，算是了解了几分。

    无所谓笑了笑，青山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是啊，师兄自小在体脉修行，受的伤比这多多了，重多了，当然不算什么。”汀芷小口咬了一块烤鱼，低声喃喃道。

    青山有些恍惚，总觉得师妹，好似对自己很了解？

    摇了摇头，不去多想，他大口包了一块烤肉，浓香满溢，劲道可口，嘟囔不清道：“师妹，一会儿早点休息，明早还得闯关呢。”

    “嗯，好的。”她轻声应道，笑容清浅。

    ……

    天边跃出一线金芒，染尽层云，洒下万丈霞光。

    林间，青山两人，已经收拾好，相继踏入左一雾门。

    一阵白芒闪过，青山抬眸眺望，长天一碧如洗，四周翠山环绕，清风袭来，袅袅花香扑鼻。

    耳旁隐隐有水声荡漾，他目光徐徐收回，略过山谷间，盛开的百花，现出一片湛蓝湖泊。

    穿过粼粼湖光，目光继续下移，直至脚尖，湖水清澈，微微漾开一圈涟漪……

    心中一惊，青山瞬息反应过来，他正站在湖中央！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再望向一旁汀芷，她也目带疑惑，脚底下漂浮着一把古琴。

    只见琴身玄底微红，雕刻着花鸟图案，琴面线条流畅，宛若一泓清泉，琴头一只仙鹤，通体雪白，展翅欲飞。

    哪来的古琴？

    心下疑惑，青山细细打量四周，良久，终于仰头发现，一排五个石头，也不知其材质，分别呈红、黄、蓝、绿、白五色，周身各自氤氲着濛濛灵光。

    略略后撤几步，只见五色石之上，金灿灿的几个大字，“弹奏一曲，若五音石俱亮，则过关。”

    青山一愣，对于乐曲，他一窍不通，弹个鬼琴？不是为难人么？

    旋即反应过来，望向汀芷道：“还不知师妹会弹琴，都没见过？”

    “小时候爹爹教过，”汀芷笑了笑，将鬓角一缕碎发捋至耳后，“许久没弹过了。”

    青山却已盘坐而下，目露期待，“快弹弹看，师兄欣赏欣赏。”

    汀芷闻言，盘坐于湖面，取过瑶琴，置于双膝之上，勾指轻挑，“锵”，她倾耳细细分辨，似是调音。

    良久，一双素手轻抚琴面，琴弦定住，天地瞬息安静下来，只余风声淅淅，伴着流水涓涓。

    她望了一眼，闭目屏气的青山，浅浅一笑，方才弯指挑弦。

    “锵”，琴音徐徐流出，悠扬和缓，似是轻风拂过细水，漾起满湖涟漪，空灵悦耳。

    青山正凝神倾听，忽感眼前光芒大炽，他诧异睁眼，抬眸望去，半空中，草绿音石迅速亮起，顷刻间，便闪烁如星。

    这般简单？

    略感疑惑，他望向汀芷，只见她纤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如雪，伴着琴声悠扬，轻挑复抹间，似是白蝶上下纷飞。

    心中微微一动，青山竟觉着，师妹这双手……有些好看。

    琴声微扬，曲调渐渐急促，长风渐起，山谷湖畔，百花随风摇曳，泛起阵阵花浪。

    “叽叽喳喳”，“扑棱棱”，高山之上，阵阵飞鸟掠起，盘旋而来，高悬半空中，百鸟齐鸣，又飞入花丛间，穿花而舞。

    须臾间，花浪阵阵，翻涌起伏，形成一片海洋，飞鸟形态各异，上下纷飞间，似是千万游鱼，高跃出水，又沉沉落入。

    半空之中，澄黄音石亮起。

    “叮叮当当”，琴声愈加急促，若玉珠走盘，环佩叮当，汀芷双手纤细，凝若霜雪，跃动翻飞间，灵巧宛若山间精灵。

    忽而，湛蓝湖面之上，生出一朵粉白杏花，一点粉芒跃动，便如石落水中，涟漪迅速扩散开来，桃花、牡丹、梨花……须臾间，湖泊之上，万花盛开。

    湖底之下，亦是暗流涌动。

    “哗啦啦”，水滴四溅，一条鲫鱼甩尾，跃出湖面，鱼嘴翕动，咬下一片桃瓣，又沉沉落入湖中。

    而后，便是万鱼同跃，衔花入水……

    岸与湖，花海连成一片，飞鸟与游鱼，跳跃纷飞间，竟难分彼此。

    “锵～”，凤鸣清唳，湛蓝长天，霞光氤氲，花羽五彩斑斓，彩凤翱翔而下。

    “嗷～”，龙吟清越，幽暗湖底，波涛暗涌，五爪金光闪烁，金龙腾空而起。

    百鸟齐鸣，凤凰现，万鱼同跃，金龙飞……

    只是弹个琴，动静要不要这么大？

    青山惊呆了，愣愣望着汀芷，心下微跳，只见万花丛中，女子肌映流霞，恰正望来，花光满眼，人面迷离……

    半空中，龙凤呈祥，霞光漫天，第三颗丹红音石，终于点亮。

    动极生静，琴声缓缓归于平静，低沉悠扬，似是月夜空山，静谧林间，夜风清凉。

    半空中，霞光伴着龙凤，缓缓归于虚无，湛蓝湖面之上，片片花朵，化为点点清光，徐徐消散，倦鸟归林，游鱼潜底……

    刹那间，天地为之一静，第四颗，湛蓝音石亮起。

    还差最后一颗，玉白音石。

    青山俯视脚底，透过清澈湖水，可见几尾小鱼，木木静立原地，似若空游无依，虫唧鸟鸣声，尽皆遥遥远去，便连风声水声，都隐约消散。

    “咚咚咚”，竟是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白玉音石，久不见亮起……

    青山转头望去，汀芷蛾眉微蹙，也直直盯着他，方才舒眉而笑，琴声微扬，悠悠缓缓，若清风淅淅，细水涓涓。

    霎那天地一亮，小鱼欢快游动，百花迎风摇曳……

    青山不通乐曲，却很奇妙地感受到，此刻琴声仿若融入了自然，似春风习习，百鸟喧啾，又若鱼龙潜跃，流水急急……

    此时琴，此时景，此时情，琴与景与情，尽皆一同。

    半空中，玉白音石，灿若朝阳，五音石下，濛濛雾气蒸腾，化为一道大门。

    “师兄，如何？”汀芷抱琴而起，眸带征询。

    半天想不出夸赞的话，青山苦恼挠头，“这些风风雅雅我不懂，也听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但是，”这般说着，他粲然而笑，露出白齿，“我觉着好听！”

    汀芷点头，嫣然一笑，肯定道：“师兄觉着好听，便是好听！”

    青山好奇问道：“师妹，你们弹琴，动静都这般大么？看起来，有点唬人啊。”

    螓首微摇，汀芷道：“是这幻境的缘故，似是将乐声，化为具体可视的意象了。”

    ‘师妹这一曲成功，瞧着还挺简单？’

    青山心念一动，有些心痒痒，也想一试，看看自己弹琴，是不是也能如此壮观？

    汀芷低头望向玉牌，有些欣喜道：“师兄，已经第二名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这个不急，”青山笑道：“其实我琴技也挺不错，号称四海八荒第一琴，师妹你指点一番。”

    汀芷愣了一瞬，温柔笑道：“师兄请！”

    青山撩袍，盘腿而坐，有样学样，瑶琴置于双膝，回忆着方才汀芷弹奏的模样，勾指而弹。

    修仙之辈，记忆力不俗，不说神似，学个形似，当是大差不差的，他信心满满。

    “轰隆隆”，这一声似晴天霹雳，轰然炸响，风云变色，只见黑云沉沉，天地间，霎时昏暗下来，隐隐有电闪雷鸣……

    半空中，五颗音石，好似受了雷劈，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不过顷刻，便近乎完全失去光彩，与凡石无异了。

    看着这般大的动静，青山满意点头，暗暗自喜，‘难不成，于乐曲一道，我也有点天赋？’。

    心中欣喜，十指狂舞，若万马奔腾，快成道道残影。

    “嗷呜～”，虎啸猿啼，百花凋零，化为森森白骨，须臾间，狼啸山巅，百鬼夜行。

    猩红血流，淌入湖泊，将整片湖水染成血色。

    阴阴冷风吹拂，天地间，鬼哭狼嚎一片，“哼哼～”，凄惨杀猪叫，湖畔一角，白骨屠夫，手持利刃，磨刀霍霍向肥猪。

    “咔嚓”，五颗晶石崩裂，碎成粉末，大地皲裂开来……

    青山脸色黑如锅底，摔琴气呼呼而起，再弹下去，大道都破灭了，还真是弹了个鬼琴……

    他起身，拉起汀芷就走，不尴不尬道：“师妹，这是师兄自创曲目，名为《百鬼夜行》，如何？”

    汀芷浅笑摇头，“不好听！”

    “哈哈哈”青山朗声大笑，“师妹你这人，一点也不知礼，该说好听！”

    ……

    演武场高台。

    汀芷这一曲，吸引了场间不少目光，一曲毕，众人尽皆目露痴迷之色。

    紫陌长老暗自赞叹，“琴与景合，这小姑娘，好高的琴艺，不修神道可惜了。”

    众人也都议论纷纷。

    “好好听的曲子！”

    “的确，不过那小子，气煞我也，甚是煞风景！”

    “谁说不是？简直混账，野猪品不了一点细糠！”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百鬼夜行？鬼你奶奶个腿儿，这小子的琴，能吓死万鬼！”

    ……

    九霄云端，花怜与林南烟并排而坐。

    林南烟目光怅然，微微一叹，“这妮子，有几分大哥当年风范了。”

    花怜轻笑道：“情与景合，你这侄女，琴弹得真不错。”

    林南烟无奈一笑，“可惜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那小子，简直是头牛，唉～”

    闻言，花怜倒是眉梢微挑，略带促狭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何必高山流水，曲高和寡？就是对牛弹琴，又有何不可？她乐意！”

    林南烟一愣，笑着附和道：“也是，看她笑着比谁都开心，就是那百鬼夜行，她估计都爱听……”

    ……

    秘境中，瞧着眼前的一扇雾门，青山心中思索，九扇大门，意味着随机关卡，那这一扇，应该便是必通关卡了。

    有没有可能，遇上第一名？

    心中有了计较，他率先跨入门中。

    穿过迷濛白雾，便感狂风呼啸而来。

    放目望去，数十步之外，便是一处断崖，透过崖上缭绕的云雾，隐约可见另一侧崖岸，粗目估计，约莫百余丈远。

    半空中，缓缓浮现几个金字，“穿过天堑崖，达到彼岸，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崖上吊桥，其上有三只筑基妖兽，无数飞行妖兽守护；其二，下山绕道而走，其间妖兽随缘。”

    越过金字，青山走向崖边，只见崖岸参差绵延，向下探去，崖壁垂直向下，若刀削斧劈，云雾弥漫，白茫茫一片，深不见底。

    “唰”，他踢下一颗石头，良久不见回声……

    目光只是随意一扫，便见着一座吊桥，由手臂粗的铁链构成，深深嵌入两侧崖壁。

    但奇异的是，桥面之上，并未铺设木板，现出黑漆漆的铁链，通体暗沉无光。

    每两条铁链之间，约莫隔了两尺，其间完全中空，一脚踏空，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哗啦啦”，铁链剧烈抖动，“嗤嗤”，隐隐有打斗声传来。

    青山循声望去，吊桥接近对岸的位置，火芒弥天，雪家兄妹俩，正与一只雪狮战得火热，半空中，不时有鹰鷲侧面袭击……

    ‘不行，得在这一关，想办法追上他们！’

    脑中思考着对策，青山望向对岸，百余丈距离，能否取巧呢？

    飞肯定是行不通的，灵海境方能御剑飞行，筑基境才能御使飞行法器……

    至于练气境，的确没什么办法，况且，崖间还有飞行妖物袭击……

    思索片刻，青山望向汀芷道：“师妹，若你操控两柄飞剑，我御使一柄飞剑，在空中借力连跳，有无可能，跃过这百余丈？”

    汀芷下意识摇头道：“对于飞剑，汀芷尚且做不到细节操控，急速飞驰，御剑斩人倒是没问题，但如师兄所说那般，每一次，都恰好停在你的落脚点，既讲究时机，也讲究控制，还有默契……”

    青山也学过御剑术，若论操控水平，尚且不如师妹，也知她说的是事实，主要是身处高空，不确定情况太多，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

    不过，还是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