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汇合
圆月如银盘,慷慨地向大地洒落大片皎洁月光;
微风吹拂,幽深延绵的树海传出沙沙的声响;
波光粼粼的湖面将一切倒映其中,恍若在描绘着一副绝美画卷。
安子那藏匿于臂展阴影下,却依旧干净透亮的双眸,好似是汇入了月光的晶莹。
他遥遥望着近在眼前那如梦似幻的景象,恍若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以往来得清晰。
慢慢地,已至黎明时分。
作为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却在这片名不见经传的地域折戟沉沙。
银盘般的皎月,依旧高悬天际,不断地朝大地挥洒着无穷魅力。
令人感觉诡异的是,从始至终它所处的位置丝毫未变,好似被人固定在那幕布般的天际上。
又或是,这高悬天际的‘圆月’,不过是阻隔井底之蛙的幽幽深井......
在这片月光笼罩下的地域,似乎一切都似如往常。
这里没有弥漫各处的红色浓雾,没有恐怖的触手怪物和肉翅昆虫,也没有被高高吊起的同窗残骸......
甚至,久待之下,原本众人内心的惶恐不安,以及对未知前途的迷茫,都在不经意间缓步消减。
世外桃源?亦或是游戏之中的理想之国?
无人知晓。
湖岸边,众人围坐在点燃的篝火旁,眼里是火边烤得油光透亮的草鱼,鼻尖缭绕着是让人无法抵御的焦香。
几人“面露凶相”紧紧地盯着,像等候着某种神圣的时刻。
而就在鱼肉完全熟透,众人即将下手之际,猛然一阵劲风袭卷,杨宇兴竟一把将“半壁江山”捞起。
这可把剩下人儿急坏,从傍晚到现在,经历数次生死大逃亡,大伙早已饥肠辘辘,这妥妥是虎口夺食啊!
他们愤恨地瞪着伪装无辜的杨宇兴,那‘穷凶极恶’表情和眼神,简直像是要把他连同其手中的鱼,都一并生吞下去。
可杨宇兴即便面露胆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却依旧没有将握在手里的烤鱼放下的意思。
“嚯,你们看那是什么?飞碟?!”
随后,也不顾其他人信不信,转头便朝着高高端坐在岩石上的夏侯安跑去。
简洛见状,一把将正要起身追赶的师弟狠狠按下,凑在曲文静身边的微胖女生,也重新蹲下安静地拨弄火堆。
但在她偷瞄杨宇兴的眼神中,明显能看到一股浓浓的‘腐’味扑面而来。
浓郁的鱼香老早开始缠绕鼻尖,安子却丝毫生不起凑过去的欲望。
他高高地端坐在那巨大的灰岩上,沐浴于水银泻地般的皎洁月色里。
许是月光怜悯,柔柔地为他披上件银色外衣,微风带起破碎浪花,在身后点缀出煞是好看的点点晶莹。
只是,胖子遭遇不测的各种画面,却还是不合时宜地挥之不去。
大部分时候,安子内心都被悲痛占据,但为自己也是为崔胖子。
他还是努力地将悲痛强行压下,竭力集中思绪梳理着方才战斗过程,也细细地感受着发生在体内种种不同寻常的异变。
其实,他甚至都不清楚,眉心飘溢出的清凉之意以及体内沸腾、躁动的血气之力,这两股力量是何时所获。
或许是看到崔胖子落入狼口?亦或是更早些的时候?
他已然记不太清,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股奇异能量所带来的增益,是自己在这片鬼蜮赖以生存的根本。
‘只可惜没能将胖子救下。’
‘只可惜没能尽早将这两股力量掌握。’
安子仰着头苦涩地笑着,月光无声晒在脸上,眉心深处却蓦然传来些许隐晦的雀跃。
他指尖莫名地触上眉心,只感觉淡淡清凉随即而来,继而便是平和。
那再深处...好似有某种‘事物’盘踞?
只不过,此时弱小的他尚且未能明确感应出所谓何物,只模糊地感受到其所蕴含的蓬勃能量,前所未见!
若说暗藏眉心内的清凉之意,是一潭平静且幽深的湖水;那他体内还在不间断沸腾躁动的血气,则是正处‘壮年’的活火山。
这两股迥异的力量,泾渭分明互不侵扰,好似毫无交集的两名旅人。
却也是这两股能量,在之前的战斗中,相互交汇,相互融合。
可惜,安子所知讯息实在太少,并不能完全判断出两者更多的信息。
不过,他唯一可以明确的是,自己、简洛以及曲文静身上,蓦然出现的这股如火山般暴躁的能量,极有可能和弥漫整个红星林场的诡异红雾有所关联。
安子静静地望向高悬天际的圆月,似乎想要从其中得到答案。
只是,那如雪般洁白的月光,非但未给他带来片刻平静和安宁,反而好似要将冰冷和无情揉进身体。
安子恍惚只觉深陷于其中,连自己都看不真切。
月光洒在他有些秀气的脸上,映在那满是伤痕的单薄身躯。
没人能看见,如水乳般的月光正顺着他满身的伤痕,慢慢渗进体内。
这诡异的情景,也发生其余众人身上,连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来的杨宇兴也是没能例外......
杨宇兴紧紧握着手中的烤鱼,看着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安子,缓缓慢下脚步,心情满是忐忑。
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他便从简洛等人的讲述中,得知是安子‘不计前嫌’地将自己救下。
那个时候的杨宇兴心情分外复杂。
是他,首先出言要以拖累众人的‘罪名’放弃崔胖子。
(尽管是在众人默认无能为力的情况下)
也是他,在危险来临之际还如同累赘般,让安子为其以身涉险。
无尽的懊悔和羞愧,让杨宇兴自觉无地自容。
他有些扭捏地走到安子跟前,伸直双臂小心地仰起头,将手中自己辛苦捕捞、烘烤好的吃食递了过去。
“夏侯安!”
“谢谢你救了我!”
“还有,崔浩的事情,我很抱歉!”
杨宇兴望着安子转来的那双清澈双眸,身体随着那一字一句发自肺腑的话语,深深地躬下。
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处阴影下的跟前人,安子心底无名火忽生。
他脑海不断闪现着,离开时崔胖子那故作洒脱的勉强笑意。
如果道歉有用!如果低声下气有用!他宁愿此时是自己鞠着躬,为别人救下崔胖子而感到庆幸。
他从高高的灰岩上一跃而下,满脸阴翳地将杨宇兴握在手中的烤鱼扇落一地,一把扯过后者黏糊的衣领。
两人就这样近在咫尺地相互直视着对方。
只是杨宇兴眼神里外都透着惊慌和胆怯,而安子则是阴沉和凶狠,甚至是赤裸裸的杀意。
“你给我听着,别以为我救了你,胖子的事情就可以这么轻易地揭过!”
“你这条烂命和廉价道歉,留着以后亲口和他说!”
继而,安子手臂猛然一推,不愿再与眼前人多说,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独留手足无措的杨宇兴呆立原地。
“胖子怎么了?安子你刚才在说什么?”
却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安子前行的脚步不由一顿。
尽管脑海已经浮现出来者身影,但他心头还是猛然一惊,体内的血气之力本能地翻涌。
随后幡然醒悟,带着些许惊喜回过头。
他看见张衡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摸到灰岩背面,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玩闹的窃喜。
在他身后不远的丛林,有着一处被藤蔓和树木枝芽,遮掩得严实的老旧防空洞。
石头一脸笑意趴着洞口边缘,遥遥地朝这边招手,身旁围坐着几个有些熟悉,却无法叫出姓名的同学。
还有,就是他一直不愿说出担心的秦希言。
她俏生生地站在几人旁边,身上的碎花白裙早已被血渍和泥土侵染,随处可见的褐色斑斓。
微风卷起其秀发,那绝美俏脸带着病态的苍白,在月色之下尽显凄美。
两人无声地对视,却好似能清楚感受到彼此悸动的内心,当注意到他身上密集的伤痕,秦希言眼里似有泪光闪动。
“安子,你再说一遍?”
“胖子咋了,你别开玩笑啊!”
张衡颤抖的声音将安子成功唤回,他脸上仅存的窃笑已然消散。
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和定论,但张衡还是‘慌不择路’地再次发问。
“胖子......”
安子被逼问得有些手足无措,甚至不知如何面对张衡和石头,酸楚的窒息感再次让他陷入哽咽。
发现事情明显不对的秦希言一行人,以及远远‘吃瓜’出事的简洛等人,缓缓地聚拢过来。
......
他们,这些好似被世界所抛弃的人儿,终是经历千辛万苦、生离死别,在命运的轮转下重新聚到一起。
舞台,也将在最高潮中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