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按照之前的约定，被顾哲航送回家。车子停在小区大门口，他故意没有打开车里的灯。

    借着外面路灯的橘色光芒，他能看清楚她的脸。

    “我之前怎么说的？重复一遍。”

    “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每一顿饭都要好好吃，不能落下。不要熬夜，好好学习。想干嘛就干嘛，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太累。不要撩除顾哲航之外的异性，当然了最好也不要撩包括小苏在内的同性。每天都要和顾哲航汇报一日三餐吃了什么，拍了好看的照片要第一时间发给顾哲航，不要经常看手机，尤其走路的时候不能玩。”陈澈摇头晃脑地念着。

    驾驶座上的人突然扬起嘴角。

    这个傻瓜怎么这么可爱。

    “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老早就收拾好了，但是今天要把画集也装进去，我怕压坏这个礼盒。一会儿回去之后再琢磨琢磨怎么放进去，压坏可不行。”

    “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把整个盒子都带上，你偏不听，还连着袋子一起抱过来。要是箱子的位置不够，你还打算抱着上飞机？”

    “昂。”

    然后陈澈挨了一记爆栗。

    “哼。”

    波赛冬笑着在她的脑袋上狠狠揉一把。

    真是个喜欢折磨人的小东西。

    “明天真的不需要我去机场？”

    “你明天有课呢。”

    “可以翘，我跟娘娘说一声就行，她也肯定同意。”

    “你就安心上课吧。”陈澈简直哭笑不得。“我爸妈之前说了，他们会送我去机场的。你一个人跑过去的话，我怕不安全，毕竟真的太远了。我登机的时候会跟你说的，别去了。”

    顾哲航陷入沉默。

    难道真的连送别都不行吗？从今天回去开始，就又是他一个人了？

    陈澈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笑着凑上去：“别郁闷了，我保证我会严格按照你的要求过好每一天，然后乖乖等你去上海。所以你在这边也好好学习，每天都要记得背单词写作业，我也会每天都提醒的。不要跟程佳豪互相怼了，他怼你的话，你就别理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嘛。考试也快了，好好准备。”

    “怎么跟我妈一样。”

    “乖儿子。”

    顾哲航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脸。

    “疼疼疼疼……”

    “还知道疼啊？我的便宜你也占？”顾哲航淡定地松开手。“小样，胆肥了不少啊。”

    “是是是，不敢不敢……有海神就是最大的便宜了。”大橙子点头哈腰。“哪能胆肥啊是吧。”

    顾哲航简直被她哄得快飘起来了：“一个人在上海要乖，别委屈自己。”

    “我都在上海待两年了，这我肯定知道啊。”

    “回去之后把你们学校的收货地址还有你们宿舍的外卖地址发给我，我要是不在，你肯定不会好好吃东西，我得盯着。对了，回去之后会不会换手机号？”

    “会，我到时候一起发给你。”

    “要听话，平时给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敢不吃东西或者随便熬夜的话，你给我等着挨揍吧。”

    “我知道啦。”

    “回去吧，已经很晚了。趁着你们这个破小区的路灯还亮着的时候赶紧上楼，一会儿一片漆黑别吓得跑回来。”

    陈澈一脸嫌弃地切了一声，转身准备下车。手臂突然被拽住，整个人重新倒进他怀里。

    她真的很喜欢这股味道，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保持每天嘴里都有股淡淡的薄荷味，还夹杂着一丝甜。

    等到快窒息的时候才被松开，大橙子喘着气乖乖坐好。顾哲航笑着伸手给她理清头发，顺带着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

    “会红的。”大橙子皱眉。

    “红了就咬一口。”

    陈澈真想一个白眼飞过去。

    臭东西。

    “我好想知道，之前为什么你不让其他人坐副驾驶啊？”

    “你听谁说没有其他人坐过我的副驾驶？”

    “上次我们在路上碰到你朋友，然后他好像是这么提了一句。”陈澈眨巴眨巴眼睛。“我应该没记错。”

    顾哲航暗暗在心里把罗寅那个智障骂了无数遍，还是无奈地坦白：“我家里人坐在副驾驶的时候，喜欢各种唠叨，嘱咐我认真开车，不要分心。其他人的话……我单纯地不想让他们坐在这，不想再专心开车的时候身边还坐着其他人。至于你，大概是例外中的例外，你第一次坐我的车就是副驾。”

    “噫，别睁眼说瞎话。”陈澈咂嘴。“第一次坐你的车是去画材店的那次，我明明坐在后座。但是之后一旦我想坐在后座，你都会凶我。”

    “谁凶你了？”

    “哇靠你凶我的次数还少吗！”

    “没印象。”

    陈澈想挠死他。

    顾哲航这人怎么这样啊！所以她之前的委屈都白受了吗！

    看着身边人气鼓鼓的样子，顾哲航笑着凑上前，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乖，回去吧。”

    陈澈想了想，纠结再三，脸红着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话。顾哲航明显愣了一下，也轻轻地给了回复。

    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你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慢点开。路上还有点滑，小心点啊，别开那么快。到了之后跟我说一声，晚上就别工作到凌晨了。”陈澈拉开车门。

    “嗯。”

    “拜拜。”

    大橙子关上车门，冲着他挥挥手。目送他的车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这才转身跑进小区，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也掩盖不住。

    刚刚那两句话像是有魔力，不断地在两个人耳边同时回荡：

    顾哲航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

    陈澈我爱你。

    回到家，脸上还挂着笑容的陈澈立刻被妈妈抓个正着，直接拖进书房里开始拷问。

    “男朋友送回来的？”中年女人坐在大大的椅子上。“说说。”

    “是啊。”陈澈挠头。“他刚走。”

    “干什么的？多大？”

    “画家，跟我一样大。”

    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有一股成就感。

    ——是油画圈扛把子喔！

    “搞艺术的？还跟你一样大？那估计没什么出路。”

    陈澈的脸色立刻冷下去：“不能对艺术生这么有偏见啊，人家高考六百五十多好不好。学艺术的理科生能六百多已经超级厉害了，如果安心学文化课的话，指不定现在就是清华北大的人了。再说了，谁说现在艺术生就没出路？人家前途一片光明啊。”

    “还不是没什么用，又没有固定工作。”

    陈澈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

    真应该让这位女士看看当初Hiicent第二本画集开预售的时候那盛况……

    算了算了，跟大人说了这些可能他们也不懂。说得再多，把顾哲航吹得再牛逼，那些不了解真实情况的大人们还是会固执地认为艺术生就是学不会文化课才去另找出路的学生，所以不能硬是要求大人们改变他们固有的思考方式，省得被怼。

    真搞不懂这种歧视艺术生的风气是谁最先带起来的，想想就觉得不爽。再说了，她都已经说了顾哲航高考成绩牛逼得很，妈妈怎么还是觉得人家不行？

    “回学校就该分了吧？现在他在哪个学校？”

    “马人家上去意大利留学。”陈澈已经懒得说话了。

    ——分个屁。

    “那正好，他出国了你们也该分掉了，赶紧找个好点的。最好比你大个两三岁，成熟点，有稳定工作才行。不要求他有车，但是房子一定要有。”

    “你之前让我住人家家里的时候不是这个态度啊。”陈澈真的要炸毛了。

    这都说的啥啊！还能这么马后炮的吗！连他人都没见过就直接否定了？

    “我那是觉得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我没权利管，小年轻就是这样，不成熟。你要是最后真的嫁了什么艺术家，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开始愁自己的生活了。还艺术，艺术又不能当饭吃。你也不看看网上那些新闻，那些个狗屁现代艺术家净把其他人当傻子，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说自己是艺术家了，随便往纸上呸口唾沫都有傻子抢着要。还艺术家，要我看啊，都是一群把别人当傻子的傻子。”

    陈澈彻底无语。

    首先申明，顾哲航不是现代艺术家，但同时也不能否认现在诸多新锐现代艺术家的艺术理念也非常特立独行，其实本来理解艺术就需要一定的天赋。

    其次，您是没看见顾哲航的家以及他的车库，您是没看见顾哲航的画集销量和微博转发量，您是没看见他那副拿去拍卖的油画的最后拍价。

    艺术是不能当饭吃啊，你见过谁直接吃画的？但是艺术可以转化成饭啊，至少人家现在的生活质量比很多同龄人好了不止一点点。人家知道应该怎么享受生活，也知道怎么把生活中的灵感转入自己的作品。

    这就够了啊，为什么还要强求那么多？

    “行了行了，我这还没跟你爸说呢。要是你爸知道你现在男朋友是个画画的，肯定反对。我还没拦着你和画画的谈恋爱呢，你还跟我拗上了。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体谅一下父母的良苦用心？之前让你去见见那个小刘，你对人家爱理不理的，能不能尊重一下人家？好歹是个211高材生。”

    陈澈不想再待下去了，直接起身离开书房。

    “陈澈！”

    “我困了，洗漱一下去睡觉，妈妈你也早点睡。”

    就这样吧，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就只能任性了。

    躺在被窝里，陈澈第一次委屈到想哭。把手机摸过来，打开微信。

    【顾氏连锁养猪场总厂长：我刚刚在书房里跟我妈怼起来了…………我妈觉得学艺术没出路…………还说现在很多现代艺术家都是傻子……我有点受不了就怼了几句…………】

    【顾氏连锁养猪场总厂长：我觉得我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刚刚确实有点冲了……明天早上会跟妈妈道歉的………………但是我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对艺术生有这么深的偏见呢…………】

    顾哲航收到微信的时候依旧在忙，简单看了一眼，沉默一阵，还是拿起手机回复。

    【金主：既然都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如果只因为我目前的身份或职业而对我有偏见，我无所谓。因为我从小就生长在这样对我有偏见的环境里，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是如果因为我选的路而反对我这个人甚至是我们两个的话，我可以随时拿出我在我爸公司里的工作证，你也知道，我在我爸妈公司里待过的。如果真的那么在乎出路，在乎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我也不是给不了他们想看的东西】

    陈澈真的哭了。

    一是因为顾哲航第一次回她的微信，二是因为他打的这么一大段话。

    怎么都感觉顾哲航其实比她委屈得多啊，从小就生活在大家都不看好“艺术”的环境里，心理压力肯定大。但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甚至现在能做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估计需要跨过一道不小的坎吧。

    【金主：感觉阿姨说了一些以后的事情，真是这样的话，我确实要去找找我的工作证了】

    陈澈吸吸鼻子。

    不能戳他的痛处，也不能影响他的心情，指不定他还在工作呢。

    【顾氏连锁养猪场总厂长：你还在忙？】

    【金主：马上忙完，你早点睡，我说过不要熬夜】

    想了想，还是给这个弱智改了个备注。

    【Moglie：我现在在暖被窝，冷死了】

    【Moglie：你继续忙，我不打扰你了，刷个微博就睡】

    【Moglie：晚安晚安么么啾】

    顾哲航微微皱眉。

    “么么啾”又是个啥玩意，这人都从哪儿学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表达？

    不过话说回来，在他家的时候，这人倒是完全不需要暖被窝。

    【金主：睡吧晚安】

    陈澈盯着这简单的四个字，把脸上的眼泪抹掉，在被窝里翻个身，给他改了个备注。

    【Hero】

    ——这个不错。

    他是一个妥妥的大佬，又帅又有才。他是自己的大英雄，刚刚也变成了她的大英雄。一直承受着那么多人的偏见甚至是歧视，现在成长为一个能完全靠自己的艺术家。

    是扛把子Hiicent，是海神波塞冬，是梵高的小迷弟，是她的顾哲航。

    ——这个英雄很酷哦。

    顾哲航把手头上的稿子画完，拍了图发给意大利的老师之后，在朋友圈也放了一份。想起之前还有几张存稿没发，随便选了一张，扔进微博。

    【@Hiicent：-】

    熬夜党再次迎来春天。

    【我的妈海神终于放第一本画集的存稿了！！！！有生之年！！！！我真实的哭了！！！】

    【时差党的胜利！！！在美村向海神问好！！！】

    【下午还在跟家里人说我一定要学画画，海神绝对是我的不二动力！！表白海神！！另外海神早点睡2333熬夜容易秃头】

    【海神的第二本画集什么时候加售特典款啊orz看了小姐姐的开箱真的崩溃】

    【我又来求初版画集二贩了，晚入坑要命系列】

    ……

    顾哲航拿着手机下楼，从衣帽间拿了浴袍去洗澡。

    陈澈不在的晚上，总感觉生活里缺了点什么。这栋房子因为她的到来而充满生气，又因为她的离开而重新变得冷清。

    这短短几天真的像是在做梦，甚至比之前她在他身边的那几天还要梦幻。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她，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到的人还是她。一伸手就能把她捞进怀里，工作完一回头就能看见她乖乖坐在他身后等着。

    这样的生活虽然简单无常，但对他来说真的难能可贵。不知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要怎么过，仅仅是看到她发过来的微信就已经很想她了。这么长的时间，应该怎么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