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整个人被扳过去，甚至来不及擦掉眼泪。顾哲航下意识想伸手碰她的脸，却被她立刻躲开。

    “还有事吗？”陈澈迅速擦掉眼泪。

    “我现在很清醒。”顾哲航盯着她的眼睛，多少有些焦急。“我……”

    “嗯。”

    然后呢，又要把刚才在酒吧里说的那些话重复一遍吗，行，我听着。

    清醒之后发现还有什么没说，所以要追上来补充吗，行，想说什么都行。

    “对不起。”

    大橙子终于受不了了，原本想笑的，眼泪却抢先掉了下来：“顾哲航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想要我拿你怎么办啊？你说要换助教，我给你找了。你说要我去接你，我也去了。你说以后离我远远的，再也不烦我不打扰我，我把你送回家之后立刻就走……接下来呢？你还希望我做什么的话，你跟我说一声，我都尽量做到……我真的……”

    “不要离开我。”

    陈澈顿住，机械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满是恳求的眼神。

    顾哲航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误解他的话，但是……已经没有但是了。误解就误解吧，那也总比他什么都憋在心里好。她明明知道，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说。

    那现在都告诉她。

    如果她还是执意要走，那他只能……只能祝福她今后的日子里平安喜乐，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有所依靠，有所收获，有所托付，有所付出，有所被爱。

    他可以继续痛继续煎熬，但是陈澈不可以。他不想她难过，也从来就舍不得让她难过。

    “我真的不奢求你做什么，我也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奢求……但是……”

    顾哲航深呼吸。

    他很清醒，真的很清醒。

    “我喜欢你。”

    陈澈不敢眨眼，她怕自己在做梦，一眨眼，梦就醒了。

    “所以……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一点？”

    一点就好，哪怕只有一丁点也行，我不敢奢求什么。你可以不用喜欢我那么多，我再努力努力，争取把不够的那部分给你补上。

    因为我真的想象不到没有你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说离你远远的，那也是希望你以后能开心，能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但是看到你哭成这样，我才反应过来，我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

    我不想真的就这样结束一切。

    “你干嘛啊你……”陈澈直接推开他。

    愣住的是顾哲航。

    所以……还是失败了吗，果然是这种结局。

    是，陈澈注定要更加自由的。没有他的话，应该会开心很多吧……他说的那句话是不是给她带去负担了。

    “说什么不打扰我不烦我，还要我每天都开心，你老是那么自以为是干嘛啊，你真以为我能开心啊……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啊……”已经崩溃的陈澈捂着脸蹲在原地。“你怎么老这样啊？”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为什么明明自己很期待这句话来着，但是现在就是不愿意听到呢。

    刚刚才说过再也不要打扰，现在就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这和扇她一耳光再给她一颗糖有什么区别。

    她承认，她在灯展那天就想抢先说的，但是自己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明明是想说的，可是现在是想怎么样啊，是打算说完之后再把她推开吗。这算不算一种哄骗的方式？算不算欺负人？想想都觉得好笑，她不想这样。

    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啊。

    顾哲航愣在原地，过量的酒精限制了他的思考能力，等他反应过来她这些话的意思之后，心脏一阵颤动。

    她在说什么？他真的没听错吗……

    “又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又跟我说这种话……顾哲航你干嘛啊……折磨我很好玩吗……”

    愣在原地的人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直接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扣住她的后脑勺。

    以前欠的勇气，现在可以全部交出来。

    陈澈很甜，比全世界最甜的橙子还要甜。以后都不要哭了好不好，因为他再也不想尝眼泪的味道。

    陈澈的嘴唇很软，他都不敢用力。

    陈澈的小舌头很聪明，在躲不过他之后会乖乖放弃抵抗。

    陈澈全世界最好了。

    不管，什么都不想管。管他妈的什么傻批网友什么恶毒评论，他喜欢陈澈怎么了？还能吃那些人家的大米吗？

    煤油灯形状的路灯下，他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心尖都开始轻轻颤动，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时间就此停住吧，未来可以不用再来，过去可以不用再回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现在。

    陈澈尝到了伏特加的味道，浓烈得让她想哭。

    但现实是，她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慢慢从他的腰，爬上他的脖颈，然后抱住。像是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一样，失去重心，失去思考的能力。

    什么都不想在乎，什么都不想管，现在这样就很好。如果能一直留在这一刻，那也足够了。

    像是对待一件尤为珍贵的礼物一般，顾哲航在陈澈窒息之前小心翼翼地松开她，额头贴在一起，看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很清醒。”

    外面好冷，想再次尝尝她嘴里温暖的甜味。

    “之前的所有事情是我不好，我不敢去解释，我怕他们理解错我的意思，然后又去伤害你......第一次警告观光团不要去你微博里闹腾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很多人在那之后去你微博评论里骂人了......之后我都不敢站出去，我怕影响你......但是陈澈。”

    陈澈也在看着他，耳根通红，说不出任何话来回复。整个人一抽一抽的，眼里还染着雾气，看得他心疼到快窒息。

    他是废物吧，干嘛要把她逼成这样啊，不能好好解释？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把她弄哭？嘴里说着要让她永远都开心，实际上伤她最深的居然就是他自己。

    废物，真的是个废物。

    “陈澈，我真的喜欢你，你相信我好不好。”顾哲航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夹杂了些鼻音。“我没有骗你也没有撒谎，我真的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一点好不好，我求你了。”

    女生迅速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他眼里有火，烧得她忘了自己是谁，现在在哪。

    顾哲航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把她拦腰抱起，慢慢往回走。

    他忍不了了，外面好冷，抱着她才能暖起来。

    几乎是半推半抱地把她带进屋子里，灯都来不及打开，两个黑影又立刻纠缠在一起。

    地毯很软。

    顾哲航急躁地扯掉她的外套。

    他等不下去了，多一秒都不行。酒精再次侵袭他的脑子，他已经完全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

    陈澈早就因为他灌进来的酒精而暂时丢了理智，手毫无章法地抓着他，不安地扯着。

    他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那几张照片。

    她必须是他的，她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他的。

    或许唯一清楚的是，顾哲航已经没有理智这种东西了。甚至在刚刚尝到那股甜味的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

    那层皮肤太软太软，他甚至不敢稍微用一点力，生怕下一秒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撕裂。

    陈澈被他发凉的指尖激得瞬间清醒过来，理智立刻全部回笼：“顾哲航……”

    她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一种致命的毒，无药可医，无药可救，尤其是在她用这种声音喊他的名字的时候。

    那股冰凉顺着脊椎慢慢往上，让她莫名觉得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即将被解剖开来，最后制成毫无生气的标本。

    “顾哲航！”陈澈急急忙忙按住他的手。

    不能乱来。

    被点名的人终于稍微清醒一些，停下所有动作，抽出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哲航整个人倒在她身上，有些无助地喘着气，脑袋埋在她的肩窝，任由她轻轻摸着后脑勺。

    黑暗中，两个人心跳声汇聚在一起，意外地合拍。

    “去睡觉吧，我该回去了。”陈澈小声开口。

    像是黑夜派来的鬼使，瞬间掐住他的咽喉，让他难以呼吸。

    陈澈感受到腰上那股力量的骤然增加，微微皱眉。

    “别走。”像是呜咽。

    顾哲航的脑子一片混沌，他只能以他仅存的理解能力把她刚才的那句话转化为，她要走了。

    别走，别离开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陈澈的心突然软下来。

    她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但是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现在的心跳和呼吸的频率。

    那就……留在这里吧。她也不放心他这样一个人留在家里，现在出去可能也打不到车回家了。白天还要去分部工作，那就设个闹钟早点走吧。

    “陈澈……别走……”

    “去睡觉吧，我不走了。”被点名的人轻轻拍着他的背。“不走了。”

    她能感受到有东西抵在两个人之间，心跳得飞快，满脸通红。

    顾哲航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也顺便拉起她。依旧没有开灯，就这么在黑暗中把她带进卧室，而后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陈澈被他抱在怀里，一时半会儿挣不开他的手。

    等到他终于进入稳定的睡眠状态，她小心翼翼地拿开他的手，从他怀抱里出来，把衣服拉好。

    窗帘没拉，路灯的光从窗户外透进来，把整个房间都照得微微亮。陈澈轻轻地给他把被子盖上，拉上窗帘，无声地退出房间，顺手关上房门。

    屋子里很温暖，暖气很足，他不会感冒。

    借着手机的手电筒，她找到客厅大灯的开关，对着那个造型怪异的开关研究了好一阵，才顺利把大灯打开，整间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客厅很大，北欧简约风格的装修，主色调是黑白灰，大件的家具很少，整个都透着一股清冷的气息。墙上挂着几幅画，她好像都在他的朋友圈里见过。落地窗的窗帘紧紧拉着，外面的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地毯和窗帘似乎是同一款式，沙发和茶几也是配套的。整体布局看上去很舒服，但也能看出这位主人并不是那么在意屋子里的生气。

    两个人的衣服还扔在地上，鞋子随意地甩在玄关。

    陈澈下意识用手背去感受脸的温度，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收拾。

    好烫。

    手机突然震动，陈澈一边把鞋子整理好，一边按下接听键。

    “怎么还没回家？”电话那头的女人焦急地问。

    “我今天可能不回去了，刚约拍出来，现在在朋友家修图。”陈澈小声回复。“还有很多。”

    从地上把衣服一件件拎起来，放在沙发上。

    “又接任务了？那你注意安全，是在苏瑜萱家？”

    “不是，另一个朋友，女的。”

    要是说“男的”，估计爸妈一会儿就赶过来了。

    “注意安全，明天还要去上班？”

    “是，会注意的。”陈澈挠挠头。“明天我早上会回去洗个澡。”

    “修完照片早点睡觉，如果要你爸去接，记得打电话。”

    “好，你们也早点睡啊。”

    挂掉电话，陈澈一脸嫌弃地抱着那件满是酒味的大衣外套。

    这人今晚到底喝了多少啊。

    收拾完成，陈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关掉大灯，盖着自己的大衣外套，坐在沙发上继续看手机。

    之前的约拍工作，波恩已经把预览图发了，估计等成片出来还要一阵子。评论还是没开，但不少人在转发里说着希望他能再次跟橙子合作。

    回到主页，陈澈注意到那条道歉微博的评论的画风又变了。

    【Fine，之前在橙子这撕逼的我都截图了，现在一个个给我滚出来道歉】

    【就算人家两个人真的在一起又能怎样？两个人哪里不配了？难道你配得上波塞冬？】

    【事情最开始确实是一部分不理智的护城河CP粉挑起来的，CP粉整体氛围很好，你们要骂也应该骂那些不知道圈地自萌的CP饭，波塞冬和橙子不背锅，理智的CP粉也不背锅】

    【橙子凭什么道歉？该道歉的应该是那些找上门来骂人的神经病】

    【某些假装波塞冬粉来骂这个妹子的傻批别以为能给我波塞冬扣锅，我都翻过你们的主页了，你们连波塞冬都没关注】

    【都别吵了，期待小姐姐的新摄影作品，也期待波塞冬新画集】

    【希望小姐姐能回归微博啊……之前的种草真的很好，摄影作品也棒棒哒，要赶紧回归啊】

    ……

    陈澈关掉微博，闭上眼睛。

    比起关心评论里那些人究竟说了什么，她现在更在乎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嘴里还是那股浓烈的伏特加的味道。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出乎她的想象能力。之前从来没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也没想过她和顾哲航真的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可是沙发上的衣服，嘴里的酒味……都是实感。

    不知道他明天白天清醒过来之后，还记不记得他都做了些什么。

    算了，那就这样吧。如果只是一时冲动，那她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开心是有的，但是开心过后是莫大的恐惧和痛苦。万一真的只是酒后冲动，或者这一切都是她在做梦呢。万一他醒了之后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罢了，明天早点走吧，悄悄离开。

    陈澈设好闹钟，把手机放在身边，闭上眼睛。

    今天的事情太多了，而且都挤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脑容量不够。那就不想了，安心睡觉吧。

    梦里难得出现了一个人，笑着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然后骂她“猪脑子”。

    滚吧你，你才猪脑子，垃圾顾哲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