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突然就断了所有联系。

    顾哲航依旧在家里忙着那些稿子，偶尔跟朋友出去喝酒，还要应付家里的应酬。原本说好过年期间不赶稿的，还没到初八，他就已经把欠下的任务全部完成了。甚至还在计划中的第三本画集，他已经完成了快一半。

    陈澈抽空和波恩见了个面，顺带着接下两三个有偿约拍的项目。拍摄的过程非常顺利，根据之前两位摄影师的私下约定，波恩也婉转地要求客户在发照片的时候只标注他一个人的名字。客户并不知道微博上那些风言风语，对于摄影师的要求，也都是迅速答应下来。

    没有背单词写作业的提醒，也没有微博更新，更没有朋友圈的照片。

    他也开始保持沉默，每次在完成画作之后，都只发给老师，也不再放进朋友圈或者微博。

    一切就好像两个人从来都没认识过。

    偶尔在忙完一阵的空隙，他还是会拿起手机看看，睡前也总是习惯性点进她的主页看看有没有更新，或者她的朋友圈看看有没有新照片。甚至，不需要看到图，哪怕是只有文字吐槽也行。

    可是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种感觉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像是突然被针狠狠地扎过。

    现在解释什么都来不及了，伤害已经全部加在了她身上。如果他再站出去解释一通，或许那些人会对她报以更大的恶意。

    连忙里偷闲回国来找他吃饭的罗寅都在问：“顾哲航你是不是放弃追陈澈了，怎么最近都没听你提起她啊。”

    每次都被他敷衍地带过去。

    或许他真的应该开始习惯这种生活了，就像以前一样。该吃吃，该睡睡，该工作的时候工作，什么都别想，就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个寒假就当自己只学了个雅思，考完就滚去意大利，以后的生活还是跟以前没有差别，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可是每次看到置顶对话框的时候，那种心脏被阵阵揪紧的感觉又来了。

    顾哲航你是不是放弃追陈澈了。

    没有，他从来就没有放弃，也从来都不想放手，但是他好像真的抓不住。

    会不会移除粉丝，会不会单删微信或者直接拉黑，会不会再也没有交集。会不会失去联系她的所有渠道，会不会强行把关于她的记忆从生活中全部抹掉。

    他甚至有点不敢想，以后他真的去意大利了，真的要面对和这里有时差的生活了，他应该怎么熬过来。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想找国内的朋友也还要考虑时差和距离。虽然可以全身心投入喜欢的领域了，但是......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初七晚上，顾哲航拒绝了那些人找他出去飙车的邀请，开车去爷爷家吃了个晚饭，又立刻回家。停在那个小区大门口，被警务站的光闪得眼睛都开始疼的时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在干嘛？他为什么在这？

    朝那个灯火通明的小区里看了一眼，重新发动车子。摸到副驾驶座上的烟盒，又默默放回去。

    或许还有机会能见到她的，不能让车里染上那股她不喜欢的味道。

    洗了澡出来，穿着睡袍倒在床上，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再次陷入茫然。

    这是第几天了？明天初八，按理说……

    他好像能理解之前罗寅说的“许久不见，某种情绪会在一瞬间达到峰值”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把这几天当做冷静的过程的话，那他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已经把想做的决定全部做好。

    大清早，顾哲航开着那辆奔驰离开车库。

    给她的早餐是他自己做的虾仁粥，之前奶奶说过这种虾仁对身体好，尤其是冬天还能补补。光是看照片就觉得那个小傻子的身体不算很好，能补就补吧。

    凌晨五点多爬起来熬的粥，被他小心翼翼地装在小盒子里。配了一把新的哆啦A梦小勺子，然后用纸袋装好。

    匆匆到达分部，那个小屁孩已经坐在窗边了。

    “新年好啊，恭喜发财阖家欢乐万事如意。”小少年头也没抬。“我说完了。”

    “你今天怎么在这？你的课是今天？”顾哲航微微皱眉。

    “不是啊，但是我爸让我过来写作业，他说我在这写作业的效率比在家里高。”少年耸耸肩。“我就不明白了，橙子又不来，没人给我检查，那还让我来这里写作业干嘛啊。”

    顾哲航顿住：“陈澈今天不过来？”

    “按理说她应该是明天开始上班，我应该是明天来的。因为之前娘娘说了，年后的课要重新安排一下，不然她真的太累了。但是我爸非要我今天就过来，说是这里有学习的氛围。大人真的都这么麻烦的吗？”

    “她不是今天的工作吗？”

    “对呀，但是娘娘把那个人的课调到明天了，所以橙子也跟着他调了时间。他调了我肯定也要跟着调啊，不然橙子每天都跑过来多麻烦。所以我本来也是明天来的，但是谁知道家长都这么麻烦。”

    顾哲航握紧拳头。

    他算是明白了，OK，就是所有事情都在阻碍他，行。

    “好香啊。”

    “吃了早饭没？”顾哲航自顾自坐下，从包里拿出书。

    “还没，我爸给了我钱，我等下下楼去买面包。”

    “滚过来把这个吃掉。”

    “真的啊？”小屁孩立刻星星眼看着顾哲航。

    然后他就被瞪了一眼。

    少年扔下笔，乖乖滚到顾哲航身边，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粥和勺子。

    “餐盒不用还给我了。”男生重新低下头看单词。

    “哈？”

    又被瞪了一眼。

    少年安静如鸡地开始吃早饭。

    橙子没说错，这个男生的脾气真的很古怪，跟他交流还确实挺费劲的。

    程佳豪匆匆忙忙跑进分部，坐在顾哲航对面。

    “大哥哥，你今天迟到了。”少年吞下一口粥。

    “我在赶论文，来迟了一点，不影响吧？”程佳豪笑着坐下。

    “橙子每次都是提前来的，会给我检查作业，还会盯着顾哲航背单词。”小少年挖起一勺粥，塞进嘴里。“虾仁真好吃，我家做的好像都没这个好吃。”

    程佳豪尴尬地笑。

    顾哲航依旧没抬头，淡定地伸手，狠狠拧了一把小屁孩的耳朵。

    “你干嘛？我这是在夸你带来的早餐啊，你还拧我耳朵干嘛？”少年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全喷出来。“忘恩负义！”

    “废话真多，吃你的饭。废话那么多不怕噎死？”

    就算是实话，也不要一直说，听着烦。

    程佳豪开始跟顾哲航有意无意地搭着话，顺便把他的作业拿去仔细翻看。然而顾哲航始终是爱理不理的态度，一到时间，立刻起身，收拾好东西就往教学区走。

    李颖已经坐在教室里等着了，看到他进来，收起手机，笑着看着他：“原来你就是那个波赛冬啊？我才知道，真的厉害！”

    顾哲航明显愣了一下，又立刻恢复正常。

    “你个臭小子怎么连这个都瞒着我呢？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啊？一开始我还好奇橙子为什么会退出微博呢，评论里说的那些我都没怎么看懂......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啊？我橙子怎么了？所以你们两个这是又起矛盾了？为啥不跟我说？之前不是还挺好的吗？”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之前忘了跟你说。”顾哲航耸耸肩。

    “一点小事会把我小橙子逼得出来道歉？搞笑了。还忘了跟我说呢？关注陈澈就不会忘是吧？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要这么说的话，这么多事还是我的问题呢，一开始不是我推荐你们两个人认识的吗？那群人怎么不来骂我？”李颖嫌弃地拍拍他的手臂。

    顾哲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是啊，关注她就不会忘，看到那个ID的一瞬间就记住了，比平时背单词快得多。还把她放进特别关注了，无论她发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算了算了，微博的事情一会儿再问你，我居然有一个这么火的学生，等会儿我得沾沾光……新助教怎么样？能适应吧？”

    “就那样，勉勉强强。”顾哲航面无表情地坐下。

    “对了，还没跟你说那个每天给你发提醒的事情呢。我打算把这个任务也交给程佳豪，就省得再去麻烦陈澈了。你是希望程佳豪怎么提醒你？微信还是短信？”

    “陈澈不管了？”

    “不是不管，你现在都换助教了，提醒你背单词的任务总不能一直让之前的助教来做吧？小橙子也忙呢，年后的事情还挺多，我还要她给我帮忙。”

    顾哲航沉默。

    “如果还是用微信的话，你一会儿就去加一下程佳豪的微信。如果用短信的话，那就加一下电话号码。反正这事儿今天就办好，办好之后跟陈澈说一声。或者我来说也行，省得你们俩又起什么矛盾搞得拖拖拉拉的。”

    “我可以自觉背单词写作业。”顾哲航一脸诚恳地看着李颖。

    这个任务只有陈澈能做，我只有收到她的提醒才有动力。换作别人，我宁愿不要。

    我不希望最后这点权利都被剥夺，不想真的再也没有联系，给我留点念想吧，拜托了。

    “真的假的？你真的能自觉做到？”李颖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保证。”

    只要不把陈澈从他的生活里彻底赶走，他干什么都行。

    “那行吧，你自己要记得这件事情啊。要是我哪天发现你没有认真背单词写作业，我揍你。”李颖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臭小子。”

    顾哲航难得在课间时间没有出去，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教室里放空。

    手机突然震动。

    【傻崽：晚上出来喝酒不？我难得有空休息】

    顾哲航微微皱眉。

    【H：老地方？】

    【傻崽：yeah~】

    【H：行，可能晚点过去】

    放下手机，顾哲航直接趴在桌上。

    他确实需要麻痹一下神经，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了。

    结束一天的课程，开车回家后，把车扔进车库里，大步走出小区。在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打车去约定的地方。

    这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只要是出去喝酒，他一般都不会开车出去。

    匆忙赶到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吵得他头疼。推门走进那群人定好的小包厢，罗寅迎面扑上来。

    “你干嘛？”顾哲航下意识避开。

    “可想死我们家小顾小同志了，怎么没捎上你们家那谁啊？”罗寅笑得贱兮兮的。“我忙这么些天都没见着你，刚从伦敦回来呢。”

    “我们家哪谁？”顾哲航直接走进去，从侍者手里接过全新的杯子。“我怎么不知道还规定了要带我爸妈来？”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捶过。

    “你们家”......怎么可能会是他家的啊。

    “哎要不要叫几个小姐姐来一起玩啊？听说单向老板新招了一批小可爱妹子。”角落里一个男生起哄。

    顾哲航灌下一杯伏特加，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的空杯子。

    叫你爸爸，烦死了。还小可爱呢，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她可爱的人。

    门再次被推开，几个穿着短裙的女生走进来，各自在男生身边坐下。女生们身上的裙子也是可爱风格的那种，他记得陈澈转过这类裙子的种草微博，评论里那些人都在期待她穿。

    其实之前他是不希望她穿那样的裙子的，总感觉穿上去之后会显得她很臃肿，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协调了。现在想想，好像不是那样的。

    真正可爱的人，能扛得起任何衣服，哪怕是这样的小裙子。他的猪，就该是世界第一可爱。

    就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机会看见了。

    一个女生直接坐在他身边，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倒满，伸到他面前：“小哥哥。”

    顾哲航压根懒得理她，冲着不远处的侍者打了个响指，后者立刻送上一瓶全新的伏特加。

    鬼知道这女的在杯子里还放了点什么。

    “帅哥理理我嘛，他们都在喝酒，你不理我是不是有点尴尬呀。”女生笑着贴近他，几乎整个人都要倒在他身上。

    那边的几个男生已经玩起来了，喂身边几个妹子喝酒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罗寅难得没有碰酒，始终保持清醒，也和身边的妹子离得老远，大概是等下还要视频会议，又或者害怕被家里人闻到身上那股怪味。

    “喂……”女生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蹭，手更是危险地往下移。

    顾哲航垂眸看着那个已经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冷笑一声：“给你三秒，起来。”

    因为这种感觉过于陌生，他是一直希望怀里有个人，但绝对不会是这种人。

    “不要嘛，陪我玩。”女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此刻的异样。

    “三。”

    气氛急转直下。

    “二。”

    脑子里突然开始想着昨天晚上在她家小区门口等了那么久之后，她匆忙跑出来跟他说的话。

    连他的生活里出现她的痕迹都是错，都会被人认为这会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可是......算了。

    “一。”

    女生也怕他会生气，只能选择默默离开。

    顾哲航重新换了个干净的酒杯，再次倒满。随手从盒子里抽了张纸，问侍者要了支笔。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在纸上画着什么东西。

    如果他是梵高就好了，哪怕只是借他的能力用一阵。他不想画这么歪歪扭扭的线条，也不想把她展现得这么怪异。

    顾哲航突然扔下笔，把纸巾攥在手心，直接起身出去。

    “哎你去哪儿？”罗寅急急忙忙叫住他。

    “厕所。”顾哲航头也没回。

    他需要洗个脸冷静一下。

    各个包厢的门都紧紧关着，没人能听到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房间里的喧闹和走廊里的嘈杂彻底隔绝开，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厕所外面，有两个人抱在一起，似乎是在做些什么。顾哲航愣了一下，大步走进厕所。

    冷水把他的冷静也激出来了，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这不是冷静下来就能解决的问题。

    拿出手机，在心里默默倒数五个数之后，按下通话。

    陈澈刚从约拍现场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那个疯狂震动的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顾哲航？”

    电话那头的声音差点把她吵聋。

    电话这头的人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盯着洗手台上那张已经被打湿的纸巾，眼眶通红。

    “你在哪？这么晚还在外面浪？”陈澈皱眉。“今天单词过了没？作业写了没？白天跟程佳豪……”

    “我想你了。”声音都在颤抖。

    他痛恨自己现在的懦弱。

    为什么不能拿出新年第一天凌晨那通电话时百分之一的勇气，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就会犹豫不决。明明她知道，明明她想听，明明他想告诉她，但是为什么。

    像是时间都停了一秒。

    陈澈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刚刚……在说什么？真的是她听到的那句话吗？应该不是吧？这人可能……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或者喝多了？他......

    是喝多了吧，是的吧。或者是打错了？

    “那个......你喝了多少？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还是怎么啊？自己开车去的酒吧？回家的时候记得找个代……”

    “我想你了。”

    陈澈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心里突然翻江倒海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