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
次日,维尔德为伊扶包下一列游列车,爱娜拎着伊扶的行礼跟着她。
“好好护着她。”维尔德一边为伊扶整理风衣的领口,一边对爱娜道,爱娜向维尔德行了礼,然后对伊扶道“倪下,我先上去准备一下。”说完便转身上了游列车。
伊扶和维尔德只彼此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开口,而他也是,直到爱娜来提醒可以上车后,伊扶转身,在上车的时候,听到维尔德唤她。
“伊扶。”伊扶回过头看着他,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舍,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嗯。”她应着。
“…我爱你。”说完,他看着伊扶睁大的眼睛,似乎很是惊讶,而他也是,毕竟这是千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这样说。曾经他一直没能说出口,这也是他十六…不,十七年来很是后悔的一件事。
“你不用急着答复我,我知道现在的你…”维尔德接着道,还没有说完,便被伊扶打断“………我也是!!”说完她满脸通红的跑进了车厢内。
她当然也是,或许是她拥有着过去的情感,也或许是他多次救了她,一直包容她,他爱的是现在的我吗?我又爱他吗?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伊扶没有再想,只是当她每次向自己的内心发问,我是否爱着他?她的心总是会回答——是的,你已经陷进了他那双温柔的眼睛里。
既然喜欢着他、心里装满了他,那为何不能勇敢的承认并作出回应呢?
“本来法姆大人、蜜丽雅、贝尼菲两位小姐还有弗里亚德大人今日也想来送您的,不过被王拦下了,他们托我告诉您,希望您在月城可以玩的开心,还有,要注意安全。”
伊扶刚坐下,爱娜就对伊扶眨了眨眼睛,这几位大人物实在是注重着她的伊扶倪下,生怕伊扶会认为他们不在乎自己、冷落自己的印象。
伊扶笑出了声,这几位可爱的幼稚鬼,此刻她的心中被幸福所填满。
游列车缓缓开动,因为是白天出行,所以伊扶所乘坐的游列车与西尔维娅乘坐的无二致,她看着窗外的风景,由熟悉的布克兰都的景致、到领地外的一些小村庄,途中还经过了一些已经被探索过的遗迹,伊扶不禁感叹月域真的是拥有太多的遗迹了。
人们一直在探索、追寻古老的奥秘,但月域的奥秘似乎是个无底洞,且不说更深的遗迹内充斥着多少的危险,单单是各国外的遗迹,就已经够一个探索队伍的几代人去忙活了。
爱娜坐在伊扶旁边,帮伊扶添了茶和点心,“虽然以前也曾去到国外进行学习和训练,但像这样可以出国游玩,还真的是第一次呢。”爱娜也同样很兴奋,一直盯着窗外的风景。
“爱娜第一次出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伊扶想起爱娜之前也去过不少国家,想必对这些都应见怪不怪了的。
“嗯…第一次出国的时候我还比较小,当时是去往索芙兰特,老师带着我和其他几个年幼的血仆负重徒步过去的,出国前一天我还比较兴奋,但是路途实在太艰辛了。”爱娜回忆道。
“负重徒步?去索芙兰特?”伊扶惊讶道,她本以为大家一起去学习训练一定也是游玩般,乘坐着舒适的游列车…
“血仆生来是为了服侍主人的,没有超高的天赋的话,幼年时代自然是比较艰辛的,不过当时觉得很艰苦,但长大后屡屡回想,都觉得很有意义,徒步走去异国,切身体会沿路的风景、感受到达目的地后的喜悦与成就感、看到异国景色的震撼,负重的疲劳瞬间得到释放,第一觉睡得实在是香甜,这种体验是很难得的。”
听爱娜讲述着曾经的事情,伊扶的心疼已经转为了羡慕与佩服,伊扶放下正在吃的茶点,牵起爱娜的手。
“这次到了月城我们就好好的玩,哪里好玩我们就去哪里!哪里好吃我们就吃个遍!这几天你就是我的好妹妹爱娜~由我来照顾你!”爱娜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拿出手绢为伊扶擦了擦嘴,笑出了声,“是是,伊扶姐姐。”
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时间过得也快了起来,到达月城时已经是午后,游列车车站布满了群花的装点,整体是干净的白色新西兰风格。
而西尔维娅已经在游列车站等候了,半年不见,西尔维娅似乎成熟了些许,今天的她将长发绾起,穿着一身香槟色的长裙,肩膀上穿着一件浅茶色小披肩,腰间别着粉白色的素雅花朵、花瓣上缝着淡棕色的蕾丝,裙摆除了一圈淡棕色的蕾丝外也没有过多的点缀。
“伊扶!”西尔维娅一眼便看到了她,提着裙子跑了过来,身后的女仆跟在她的后面“大小姐,您慢一些!”
西尔维娅没有放慢速度,跑过来轻轻拥抱着伊扶,温柔道“你能来实在是太好了!半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想你。”
伊扶也轻轻的拥着西尔维娅“我也想你,不过我可比你诚实多了哦,我只在空闲的时候想你。”
“哎呀,你可真是坏惨了!”西尔维娅放开伊扶,抬头看到了伊扶身后的爱娜“这位也是那天的…”
“这是我的妹妹爱娜。”伊扶在爱娜开口前道,爱娜没想到刚才游列车上的话,伊扶居然是真心的…
爱娜向西尔维娅行了礼“承蒙您还记得我,卡佩小姐。”“原来是爱娜小姐,十分抱歉,之前都没能好好感谢您。”西尔维娅也向爱娜行了礼,然后牵起伊扶的手“亲爱的伊扶小姐,上次答应了您要好好招待您,这几天就在我家里住下吧。”
“实在抱歉…我的王说你临近婚期,家里一定很忙,要我不要去添乱,他已经预约了附近的旅栈。”伊扶有一些惋惜的回应,但想到维尔德如此贴心,提前打点好了一切,她虽然觉得惋惜,但心里还是很暖的。
“那我们就去你的旅栈,我好想和你好好的叙叙旧。”西尔维娅接受了这个事情,安排了车马前往伊扶所住的旅栈。
“这家旅栈处于月城的繁华地段,距离我家、还有凯露丝会所都不远,重点是这条街只在月城本地居民里较为知名,外来国家的人一般会选择住在最繁华的城中心,但在城中心的建筑都是庄严的场所,不太适合游人玩耍,也有会选择住在民家旅栈、或者再偏远的位置,如果没有熟悉的本地人,是找不到这条街的。你的未婚夫真的很为你着想。”
西尔维娅夸赞道,她对维尔德的理解虽然还只处于传闻,但看到这样天真烂漫又正义感爆棚的伊扶,又想到这是一条怎样的街,想必维尔德一定有温柔的对待她。
“你不也是!说实话,接到你要结婚的消息时,我真的是惊讶极了,之前你也没有和我讲过,快说说你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怎么认识的!全过程都要交代!”伊扶正掀开车子的窗帘向外看,听到西尔维娅的话语后转了过来,语气中充满欣喜和活力。
真好啊…西尔维娅暗暗羡慕着。“他呀…谦逊而本分,对我也很好。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关系一直比较好,长大后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哇哦!”伊扶感叹,“你们两个就像…”她停顿了。
就像…
就像维尔德和爱维晚丁一样。
“就像什么呢?”西尔维娅歪着头看着话只说了半句的伊扶。“就像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样呢。”伊扶赶快接了下句。
西尔维娅的眼里闪过一丝向往,但下一秒又被落寞替代,她看了眼身边的女仆,女仆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西尔维娅也扯起嘴角笑了笑“是啊。”
虽然她的情绪转变的很快,但细心的伊扶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点,她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女仆,女仆差不多二十左右的年纪,仪态优雅,谈吐恭谨,笑容谦和,性格温顺,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女仆,但西尔维娅似乎与她并不是很亲近。
“对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差点忘记。”伊扶转移了话题,问爱娜拿出了贺礼。
“恭贺我们卡佩小姐新婚,这是我们布克兰都的一些薄礼,聊表心意。嗯…这份是来自我们布克兰都的王,其他家族的友人也纷纷表示祝贺,这份是莫尔琳德家的家主法姆、还有法姆大人的妹妹蜜丽雅、贝尼菲的,还有这一份是来自麦斯克劳斯家的弗里亚德大人的、最后一份是我准备哒!”
在听到某个名字的时候,西尔维娅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但之后她脸上流露出的笑容、是那种发自真心的快乐,一旁的女仆只认为是大小姐对礼物的喜爱。
“没想到大家还记得我…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回去我会准备回礼,希望伊扶可以帮忙传达我的谢意!寐菈,好好收着,一定要妥善保管。”
“是,大小姐。”名为寐菈的女仆接过了贺礼,这时车夫告知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伊扶下了车,听西尔维娅说这里是月城的繁华地段,果不其然,虽然这里不如诺姆街那样恢弘壮观,但这里如同童话故事中的小街一般,神奇的是周围种着许多蓝色的树,而树下的灯是雪花的样式,周围的小屋颜色不一,有糖果色、乳白色、咖啡棕和橘色。而伊扶要入住的旅栈也是如此,这里是一幢五层的小城堡,整体的风格与色调都与森林有关,而房顶的样式是一个蘑菇。
进入旅栈,旅栈的老板是一位幽月族月狼部的青年男子,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在写着什么,见到伊扶进来后站了起来,“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伊扶点了点头,“啊,是的。”
“烦请您告知我预约人的姓氏。”男子的笑容有些腼腆,这和伊扶所理解的月狼部男子不太一样,在她印象里,月狐部的女子或清冷或妖娆,而月狼部的男子或霸道或狂气,呃…果然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擅自瞎想。
“洛佩兹。”伊扶报上了维尔德的姓氏。
男子查看了一下手中的板子,“啊,预约人洛佩兹倪下。请问这边对您的称呼也是洛佩兹倪下吗?”
伊扶摇摇头,“不不,叫我伊扶就好。”
“好的,伊扶倪下,您的房间在三楼,由我为您带路。”
男子带着伊扶等人来到了一个“树洞”内,走进去发现这里面如同电梯一样,“三楼。”男子只轻声道,“电梯”便活动了起来,带着伊扶她们上了三楼。
“这边就是您的房间了,房内已配备了沐浴所、如果您需要用餐,可以来二楼,或者在房间的魔法旅栈簿内进行点餐,我们会为您送上来,顺带一提,二楼开放了魔法间,不仅可以就餐,娱乐场所、图书馆等都是有配备的。”
“万分感谢。”伊扶对男子道谢。“不客气,我的名字是拓特,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喊我,那么我就先退下了。”
伊扶进了房间,伊扶大概猜到维尔德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了,房间内的装潢也是充满着木质感,床头是一个巨大的壁式木书架,床边是挂着水青色窗帘的木窗,与伯尔格堡内的风格有着些许相似,大概是他怕她在外面会因为陌生感而产生孤独情绪。
“寐菈,你去二楼休息一下吧,我和伊扶倪下好久未见面,这次要好好的叙叙旧。
”一进屋,西尔维娅便命寐菈离开,寐菈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行了礼后离去。“对了,贺礼你先放下吧,拿着也是挺累的。”西尔维娅突然又叫住了寐菈,寐菈还是面带着标准的微笑,将贺礼放下后离去了。
“倪…姐姐,我去准备一下晚餐的食材!”爱娜很识趣的准备退下,“好哦,妹妹,注意安全!”伊扶嘻嘻哈哈的对爱娜挥手。
“你对仆人也那么好。”爱娜离去后,西尔维娅一语揭穿了伊扶。
伊扶没有掩饰,“她在我心中和妹妹没有什么区别。”
西尔维娅点了点头,“你呀,就是温柔本身了。”然后坐在房间内的圆桌旁,拿起贺礼,有些迫不及待的对伊扶道“我可以拆开看看吗?我特别好奇…”
“嘻嘻,当然啦。”西尔维娅先拆了伊扶的贺礼,里面放着两枚样式几乎一模一样的胸针,只是一枚胸针的主图案是薰衣草,胸针外搭配的装饰是百合。
而另一枚胸针的主图案是百合,周围装点的是薰衣草。毋庸置疑,主图案是百合的那一枚更加精美。
伊扶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我开始制作的时候没有想到,将主图案做成了薰衣草,于是做了第二枚,但是想到如果整枚都是百合的话会有些单一,所以在周边装点了薰衣草,两枚都送给你,你可以换着戴…那个,你觉得怎么样…这是我第一次制作首饰…”
得知婚礼的消息后,伊扶又拉着爱娜苦苦练习手工,在废弃掉无数枚之后,终于成功了两枚,老实说,她觉得薰衣草那枚是她的失败,即将大婚的西尔维娅定是最配那寓意美好的百合,而花语是等待爱情的薰衣草,是她的失误,只顾着精美,没有考虑到薰衣草的寓意。
但西尔维娅轻轻托起主图案是薰衣草的胸针,如同获得宝物般轻轻放在手心内,合掌举在胸前,做祈祷状道“两枚我都很喜欢,但我最喜欢这一枚了…伊扶,我真的好开心,我会永远的珍藏着他们。”伊扶闻言也露出了笑颜,“你喜欢实在是太好了!”
西尔维娅真的很喜欢这枚胸针,现在的她就如同这枚胸针,在美好的百合包裹之下的,是一颗如同薰衣草般的心,她那初次等待爱情的心,西尔维娅将胸针戴在了衣服上,接着拆了下一份贺礼,那是她期盼了很久的、来自他的礼物,可是这却是他送给她的、祝贺她与别的男人成婚的贺礼…而他送这份礼,也只是因为自己是伊扶的朋友,又身为布克兰都四大家族之一,对点水之交的人也会奉上的周全礼数罢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的解开丝带,最后拉开丝带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双手掩面啜泣着。
伊扶有些慌了,上前轻抚着西尔维娅的背,“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还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伊扶…伊扶…”西尔维娅哭的很伤心,这半年多她一直忍着自己的情绪,身边的朋友都无法让她倾诉心里的这件事,只有伊扶,只有伊扶可以,可是从小到大的骄傲,自尊,让她如何开口说出这种话?
西尔维娅擦了擦泪水,问道“伊扶,我可以信任你吗…你会不会嘲笑我…会不会觉得我不知羞耻…”
“啊?…”伊扶有些发懵,“我怎么会嘲笑你?西尔维娅,到底发生了什么…”西尔维娅没有正面回答她,“伊扶,你爱你的未婚夫吗?”
伊扶仿佛猜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那你想想你身边出现的男人们…你最爱的真的是他吗?”西尔维娅的问题很直接,此刻的她泪痕未干,眼圈微红,丢失了往日的温柔气质的她有些憔悴,像被大雨无情冲刷后的花。
伊扶觉得她的问题略有些荒唐,但她还是努力的想了想。
维尔德温柔的脸、他生气时的语气、他们所看过的风景和度过的点点滴滴、即使国事忙的天昏地暗也依旧惦念着她、还有他认真的对她的表白。
法姆那云淡风轻游刃交际场的言谈举止、他对王的忠诚、遇到事情时的冷静、万籁俱寂时眼神中露出的落寞与忧郁。
还有弗里亚德那受伤的眼神、他心细如发、博览群书且不爱张扬、因所爱之人离去而不惜屡屡顶撞于王几乎失去一切的他。
毫无疑问。
“我爱的是他。”
——废话,当然是他,为了他我可以付出我的命。
脑海中一个声音划过,不知为何,伊扶感觉,这也是曾经的自己——爱维晚丁的心里话,能让她付出生命的爱,是怎样的一种挚爱呢?
西尔维娅笑了,她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丝苦涩。“若是如此,那我真的好羡慕你,伊扶…自从见了他第一面那日起,我便知道我未来是要嫁给这个人的,我的未婚夫…家族显赫,父亲是公爵大人,母亲是侯爵的女儿,而他本人优秀、谦逊有礼,他们家可以看上我,真的是我的荣幸,我也一直以为我是爱他的…可是,可是…”
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那是心中一座坚固的堡垒、坍塌后的表现。
西尔维娅拆开了手中的贺礼,里面放着一只似乎是短木笛的东西,伊扶仔细看了看,这只笛子较为小巧,只比她西尔维娅的手稍微长一点,笛子的尾部是小小的、人鱼尾巴一般的设计,这只笛子有三只孔,而孔与孔之间有小巧的树叶一样的按键,伊扶看了看盒子,她记得这似乎是弗里亚德的贺礼。
“这是…”伊扶问道。
“是晚风笛…我们花代族的乐器之一,用晚风笛吹奏出的曲子可以使人内心宁静、如同晚风扑面般将不安的情绪一扫而光,甚至是给人带来快乐…”西尔维娅本来以为盒子中的礼物会是衣服首饰之类,但没想到会是这个,她的思念在此刻更加强烈。
这半年里,弗里亚德的状态也渐渐好了起来,向维尔德认错道歉、也开始帮着家里做事,他眼中的阴霾也逐渐消失了,弗里亚德是感觉西尔维娅同往日的自己一样、并不快乐吗?
“西尔维娅,难道说你…?”伊扶有些难以置信,西尔维娅应该只见过弗里亚德一面,为何她会?
“是的,自从那日我见到了弗里亚德大人,我便再也忘不掉他。”西尔维娅握着那小小的晚风笛,低着头道,她的双颊已经被羞愧而浸染成了绯红色,“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倾心于他,我明明已经有了婚约…”
伊扶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她想到弗里亚德曾对自己狂热的样子,还有每次见到她时双眼绽放的神采,西尔维娅和弗里亚德,恐怕真的难有结局,但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人,她该为了顾一时情感支持她继续错下去?还是要在此刻将她的伤疤血淋淋的撕开,无论是哪点,她都做不到。
“你喜欢他哪一点呢?”伊扶想让西尔维娅先缓缓情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