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停在姚满满家院子对面，白局长和李文泰各自下车，凑近耳语了几句。

    白局长回头朝车上一招手，从车里下来几个人，和守在院门口的便衣握过手进院里去了。

    其它人留在车上，车队静静的停靠在路边，丝毫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半个小时后，里面五个人鱼贯而出上了车，车子启动缓缓前行。

    党小苗家住在一条胡同的尽头，两间正房，一间父母住，一间他和弟弟住，屋前二十多平方的小院子角落一株梧桐树枝繁叶茂。

    车队停在路边树影里，那几个人下了车悄无声息的往胡同里去了。

    党小苗的心提了起来。

    他抽了胖子三根烟，要第四根的时候，胖子把最后一支叼在嘴上，空烟盒揉成一团扔在地下。

    约一节课的时间，那五个人又鱼贯而出上了车，片刻之后，车子再次启动缓缓而去。

    车队来到苇子湖派出所。

    党小苗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门没有关，楼道里黑洞洞的不时有人从门前穿过，偶尔有关门声和说话声在楼道里回荡。

    党小苗心乱如麻，不知搜查结果到底如何，他盘算着那个信封如果搜了出来，要如何辩解？

    说忘记了，说是王冬梅之前单独交给自己的，和那个包没有关系？说信封是封着的，里面有什么自己不清楚。

    正胡思乱想，忽然门口有人喊他，来人一招手，示意他走，党小苗随他来到二楼李文泰的办公室。

    屋里好多人，李文泰，白局长，王光明，几个干警还有靠墙垂手而立的姚满满，只不见李向东的人影。

    党小苗明白自己角色，悄悄站到姚满满身边。

    白局长坐在办公桌旁，右肘放在桌上，左手按住膝盖，凝神审视他俩，过了一会才肃然说道：“姚满满，党小苗你俩听好，万幸，钱你们没有动，如果动一块钱，后果严重性将超出你们的想象。”

    他说：“现在家属一再提出谅解你们的诉求，认为你们并非恶意隐瞒，而且通过我们向李所长了解，你们没有案底，平时表现也比较良好。”

    “所以我们决定不予立案，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好好反思，别认为自己没有过错。”

    白局长说：“跟你俩说，包里还有没有其它问题，你们心里明白，如果将来我们落实了包里有其它东西你们没有交代，咱们新帐旧帐一块算。”

    他说：“希望你俩珍惜这个机会，一会我们干警给你们留个县局的电话号码，如有其它情况马上汇报，要认清事情的严重性。听清了没有！”

    白局长说完右掌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啪地拍了一下。

    “听清了。”他俩回答道。

    白局长站起身和李文泰握住手，说：“李所长辛苦同志们了，那先这样吧，我们就先回去。”

    一众人说着话朝门外去了。

    一个干警过来递过一张纸条，说是县公安局的电话号码。

    王光明也递一张纸条说：“白局长的话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感谢你们，这是我的传呼号，以后县城有什么事，给我来电话，再会吧。”

    王光明说罢出门去了。

    顷刻间，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党小苗和姚满满对视了一眼，党小苗想和姚满满笑一笑，可心里怎么也找不到笑的感觉。

    姚满满冲门呸了一口，说：“王光明昨天晚上跟我叨叨了半天，想套老子的话……”

    党小苗忙在唇上做个嘘的手势，探头往门外看，又跟姚满挤了挤眼，不让他再说话。

    过了一阵，李文泰领着李向东进来，李文泰在办公桌后面坐下。

    李向东关了门，看看姚满满和党小苗，迟疑了一下，走向一张椅子，屁股还未落下，李文泰呵斥一声：“干啥……站边去。”

    李向东只好垂头丧气站到姚满满身边。

    李文泰却不理他们，自顾自看起桌上的文件，三个人低头偷眼瞟着，也不敢做声。

    沉默了一只烟的功夫，李文泰把文件整理好放在一边，抬起头。

    “饿不饿？”

    三个人没吭声。

    “去吃饭吧，早点回家，都安生点。”李文泰语气平缓。

    三个人没动弹。

    李文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走到跟前：“拿着，你们的传呼机和随身物品。”

    李文泰宽厚温暖的手掌在党小苗脖梗上轻揽了一下，又摸了摸姚满满的头，说：“做好人也要保护好自己，有的好人当不起，明白吗，机灵点，去吧！”

    党小苗心头一热，眼里不由湿润了：“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姚满满声音有些颤抖。

    三个人出了派出所大门。

    天高云淡，世界辽阔，门前这条灰头土脸的小街，原来如此可爱，如此宽阔。

    三个人不知谁带头，忽然奔跑起来，你追我赶越跑越快，他们一口气跑进苇子湖公园，冲上小山头的八角亭，大口喘息。

    仨人不知为何忽然大笑起来，越笑越收不住，越笑越大声，吓的扫卫生的阿姨三步一回头，抱起笤株向往山下走。

    笑好一阵，慢慢缓下来，这时才觉出饥饿。

    党小苗把档案袋的东西倒出来，三个人各自找回自己的东西，把传呼开机，这下热闹了，三个传呼滴滴声此起彼伏。

    姚满满说：“红道哥好几个留言，问咱在哪了？”

    在公园门口，姚满满给马红道回电话，马红道让他们来公司一趟，见面再说。

    三个人路边匆匆吃了碗面去了公司。

    马红道的公司在苇子湖西街一条胡同里，占了一个四合院，院门头上有横匾“九州贸易公司”黑底金字。

    正对院门是一间宽大的会客厅，三面转圈的沙发和茶几，东边放了一张台球案子和几台游戏机。

    客厅里烟雾缭绕，满屋高粱酒的气味，红道拿着大哥大坐在台球案边上大声说话，亮亮和姜太公光着膀子在沙发上低声说着啥，小义半躺在沙发里脚翘在茶几上吸烟。

    见他们仨个进来，马红道打着电话到院里去了。

    小义脸颊泛红眉开眼笑：“呦呵，三位少爷不忙了？县城踏平了，听说局长亲自护送回来，混的不错。”

    说着竖起大拇指。

    亮亮和姜太公也不聊了，姜太公问：“没事了？”

    姚满满说没事了。

    亮亮说：“差点他妈去了县里，咋了，咋回事？”

    这时马红道从外面回来，把大哥大往茶几上一墩问：“咋回事，说说。”

    姚满满说：“让小苗说哇，我脑子乱了。”

    党小苗便把可以说的从头述说了一遍，没提那封信和李向东家藏金豆子的事。

    陈三死了，王冬梅疯了，王冬梅托付的钱被公安拿走了，陈三的五万块钱还在小院里。

    党小苗的表述能力不错，讲的条理清晰，屋里几个哥哥也听的入神。

    党小苗最后说，我们还要去一趟，那五万块钱必须送到三哥家去。

    姚满满挠挠头：“也真怪球，三哥家就是去不成，头一次想去没地址，第二次说好去，出事了，这次又让公安押回来，我他娘是不是和梅山县相克呀，非去不行，我就不信球了。”

    马红道说：“人死为大，答应的事要办，去吧。”

    “咋闹？”马红道扭头看看他的几个弟兄问。

    姜太公说：“不行让喜儿开车送他们一趟，快去快回。”

    小义说：“给你们组织个捐款活动，我先奉献五百打个底。”

    马红道点头说：“行，让喜儿开车送你们一趟，我们四个一人五百，算赞助的路费。”

    他说：“要不今天我们几个就去县里了，刚出市区，一个叫成飞来电话说你们往省城来了，好了，没事就好，哪天去，提前跟喜儿联系。”

    “有事打电话。”亮亮说。

    他右肩头纹着一个老虎头，胳膊一动虎脸就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