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不好答。

    答没做新衣，难免让人以为蒋氏苛待嗣女，可答做了，她今儿又为何穿着秋衣呢？

    殷姝盯着殷婉，淡淡抿了一口茶。

    “回大伯母的话，母亲每年都会给我做新冬衣，今儿之所以穿了这身，是因为，这身衣裳是大伯母给我做的。”

    说到这里，殷婉抿唇浅笑，“婉儿也存了几分私心的，想着让荣国公府的人知道，大伯母是疼婉儿的，婉儿底气也会更足，心里暖了，哪里还会冷呢！”

    一番话，说的十分漂亮。

    殷姝却不以为然，对上殷婉那双得意的眸子，只是淡淡挑了挑眉。

    周氏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若是旁人，只怕要被这番话哄得高兴起来，可本就多心的周氏，面上却并不见喜色。

    “嗯，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殷家的姑娘，我自会护着的，可你穿得这般单薄，让荣国公府见了，难免以为你在家中日子不好，到时候你母亲面上也无光。”

    说着，周氏叫了婆子，取了件厚实的大毛披风出来。

    这披风里面用的是银鼠皮，外面用了一层绣工精致的月白缎面，瞧着是女儿家才用的款式。

    果然，周氏笑道：“这衣裳还是我出嫁的时候，我娘家陪嫁过来的，虽然是老物件儿，我却一次没穿过，一直宝贝的收着，如今你正好能用上。”

    这样好的用料，放在什么时候都是难得的，加之又是娘家陪嫁，也就不怪周氏这般爱惜了。

    殷婉正惊喜着伸手要接，闻言忙推辞:“若是旁的，我定是求也要问大伯母求了去的，可这是大伯母的陪嫁，婉儿就不好收下了，若是大伯母疼我，不如让我借姐姐一件披风穿穿。”

    她嬉笑着，似乎在同周氏撒娇嬉闹，矛头却转到了殷姝身上。

    这好端端的，找别人借什么衣裳穿，殷姝心中本就警觉，闻言不由朝殷婉看去。

    殷婉就捏着手帕指了她笑道：“四姐姐，前儿我看你穿的那身紫貂皮的莲蓬衣好看，若是我问你借来撑撑场子，四姐姐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那身莲蓬衣是殷姝在江南的时候，卢家老夫人给做的，说是她肌肤白皙，穿这种灰紫色十分贵气，特地让人做的。

    那是卢老夫人爱屋及乌的馈赠，殷姝少有穿出来，倒没想到会被殷婉惦记上了。

    “哦？”周氏眉心微蹙想了想，“我好像也有几分印象，可我听说，那是你六伯母给你四姐姐置办的，只怕……”

    周氏欲言又止，话中意思却显而易见。

    殷姝好笑，如果说殷婉忽然提起借衣裳是一时兴起，那周氏这意味深长的话，绝非是蓄意为之。

    不过两人这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巧妙。

    看来重活一世，殷婉还是和前世一样，生性贪婪。

    殷姝怎么会看不出，这是她们的试探。

    倘若今日她点头借了自己心爱的衣裳，明儿她们就可以变着法儿的从她这儿借走更多东西。

    “五妹妹，你这话可是当真的？”殷姝仿佛没听出她言中戏谑，而是一脸诧异的反问道。

    殷婉越是想左右逢源，两边讨好，她就越是不会让她如愿。

    殷姝则冷哼一声，“自然是真的，姐姐舍不得的话，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不借就是舍不得？就不能是膈应她？

    殷姝故作惋惜的叹息一声，望着殷婉的眼神，颇有些失望：“哎，难怪三伯母不比母亲年长多少，却瞧着这般憔悴。五妹妹，这身衣裳我借了也就借了，可你也该懂些事了，可别再让三伯母为你操心了。”

    这言外之意啊，就是三伯母出身侯门，若是传出去说，她的嗣女连身衣裳都要问旁人借，岂不是让人说三伯母刻薄无德，苛待嗣女？

    一句话的功夫，就把烫山芋给丢了回去，说来说去，还是一个问题，你殷婉难道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吗？

    顺便呢，还显摆了一下卢氏对自己的好。

    殷婉本想着，经历了跪祠堂一事后，殷姝定然是记恨她的，这个时候自己问她借衣裳，她定然是不愿意的。

    若是为了维持颜面借了，只怕她心里能呕死，借机处处气，也是极好的，再者那身衣裳确实比自己柜子里的货色好太多了，也能借机给自己增增彩，岂不一举两得？

    可若是她不借，那自然会落下一个小气吝啬的名声，到时候她再合理宣扬一下，有的是殷姝好果子吃！

    可她却拿腔拿调，拿起姐姐谱儿，教训起自己来了？

    殷婉感觉自己脚疼！

    “冬蕊，还不快些去取了我的莲蓬衣……”

    “不必了！”

    殷婉出声打断了殷姝的吩咐，梗着脖子道：“我只是同四姐姐说笑的，四姐姐当个趣事儿听听就好，怎好当真。”

    周氏此时也面带几分愠色了，她本想着借这个机会，试探试探殷姝的深浅，却没料到殷婉被她三两句话，就给带沟里了，这才开始呢，往后还得了？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不成器的东西”，喝了两口茶后，平复了心情。

    屋子里少了说话声，屋外的动静就显得格外清晰。

    “大姑奶奶携表少爷回府了！”

    一道婆子欢喜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周氏平复的脸上，登时显出肉眼可见的喜色，她站起身朝外眺望，催着宝珠：“快快快！快去迎迎，别让我的姩儿抱着孩子受冻了！”

    殷姝也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就见院门外，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月白昭君袄的少妇往院儿里来，宝珠上前行礼，接过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抱在怀里。

    几个丫鬟在前面开路，撑伞的撑伞，扶人的扶人，生怕当中的妇人被雪水浸湿衣裳，十分殷勤！

    想来，这就是她那嫁入了宣平伯府的大姐姐殷嫱了。

    门帘被撩起，压角铃铛发出轻快的动静，周氏迫不及待上前，双眼都有些泛红。

    “今儿怎么亲自过来了，可别把珍姐儿冻着了！”

    周氏亲自接过外孙女，不足一岁的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肉嘟嘟，有些分量，周氏接过沉了沉，这才抱着坐回去。

    殷嫱嫣然一笑，“母亲说的什么话，家里妹妹们的喜事，我怎么也要回来看看啊！”

    殷姝殷婉两人纷纷起身，给殷嫱见礼。